弥月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迷离的月色里凌乱晃动的树枝。
在他的头顶上方,浓密的枝叶遮天蔽日,将月色分割成了微弱的细线。它们穿过了林木的空隙,在他的视网膜上形成了一幅明暗交织的、抽象画一般的图案。
他在密林里快速穿行,枝叶抽打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然而这疼痛却无法平熄肆虐在他胸中仿佛要爆裂开来的怒火。
他听到远处传来的野兽的嘶吼声,那暴怒的吼声里还夹杂着枪声和人类凄惨的呼叫。
那是仿佛来自地狱一般的声音,痛苦、绝望,或许还有些许的懊悔……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得微弱,最终被浓墨般的夜色尽数吞没。
弥月在床上翻了个身。
窗开着,月光透过浅色的窗纱,静静地照着窗前的书案,和他堆在书案上的速写本。
速写本有一页折了起来,这一个小小的折角在夜色里并不明显。但弥月自己是非常清楚的。
那一页,画的是一个小女孩儿的画像。八\九岁的小姑娘,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每次看见他都会露出小动物一般直白信赖的神色。
弥月又翻了个身,缩在他旁边的大毛警觉地爬了起来。
“没事,没事。”弥月凑过去在它有些炸毛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我只是心里有事,睡不着。”
大毛慢慢的放松下来,一双圆眼睛不大放心的看着他,“你在害怕。”
弥月在黑暗中苦笑了一下,动物的感觉总是这么敏锐,在它们面前,很多想要掩藏的情绪都会无所遁形。
弥月抱住了大毛的一条胳膊,轻声叹了口气,“是啊,我在害怕。”
动物的体温,以及皮毛柔软的触感是有着某种安抚的力量的。弥月一下一下地顺着它的胳膊,烦乱的心绪也仿佛得到了梳理。
弥月轻声说:“我想回山里了。”
大毛低头看着它的同伴,忽然问道:“你是在害怕那个送你回家的人吗?”
弥月摇摇头,没有出声。
大毛挠挠头,有些困惑的样子,“他没想让你害怕。”
这句话,弥月在心里翻译了一下,意思大概是:荆荣对他并没有恶意。
可是身为一只猴子,大毛真的理解什么是恶意吗?
人类之间的恶意有时候是不会流于表面的,反而会深深地埋在心里。
涉及到物种之间的理解差异,弥月就觉得这天儿是聊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