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内不知何时已经发生了变化,两位主子之间再无往日那般亲近,战神将军新纳的那位温柔贤淑的小娘得了人心,下头的人想他们将军如今连进夫人院门都不肯了,恐怕大势已去,难以再有转圜。

    顾斋日日忧思,将自己的一腔心事烂醉在酒里,蓟小娘是个善解人意的,闻得此事,日日差厨房给顾斋送醒酒汤。

    这一日,蓟小娘不仅仅是送来了醒酒汤,还特意下厨为顾斋做了一顿好饭好菜,亲自送了来,他虽心中烦闷,但不至于迁怒他人,顾斋想来蓟权思此举不过是为了留于将军府,且这些天日日为他送醒酒汤,不宜拒绝。

    蓟权思拿起准备好的精致匕首割下许多片薄肉来,往滚烫的沸水中放去,而顾斋只是拿起筷子尝了一片之后,便发无法再停住口。

    顾斋一边吃一边疑惑的问道:"这种吃食你也会?"

    蓟权思用襻膊将自己的衣袖挽起,声音温柔的答道:"回将军,这是北地传来的'涮羊肉',汾景是重要的要道,往来商人颇多,曾有幸尝到过,觉得味极其鲜美,就跟着学了,想来还不是很正宗,将军莫怪罪。"

    顾斋的思绪翻飞,仿佛有一道轻轻柔柔的少年声浮现耳畔:确是来源于北方,不过不是北方牛羊,还不够地道,将军可喜欢?"

    顾斋痴痴的答道:"喜欢……"

    蓟权思停住了自己要放下羊肉的手,偏着头看向顾斋,询问道:"将军,您刚才是说什么?"

    顾斋摇摇头,抬手又要给自己嘴里送酒,蓟权思一把止住了他,"将军刚食了这羊肉,不宜再喝酒了。"

    顾斋竟也没怒,"今日之后,你不必再如此费心的照顾我了,放心,我既然答应了翁兄,便不会轻易辇你出府,你我之事,阴差阳错委屈了你。"

    "将军说的哪里话,将军从未委屈过权思,虽然权思如今名义上是尚书府的小姐,实际不过是小小一偏远城守之女而已,何德何能能入将军府中,定是权思修了好几世的好福气。"

    顾斋笑,摆了摆手,"你不必再弄这些来讨我的欢心了,我会和翁兄一样将你视作自己的亲妹子来待,将军府虽然给不了你金玉良缘,但必不薄你。"

    待蓟权思走后,顾斋痴痴的望着那一锅已经沸得浮上来的肉片,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小病秧子,这肉煮老了,你再给我削几片新的……"

    饮了一杯又止不住再添一杯,他有点嫌弃这酒味儿不够好,他心道:涮羊肉得要配奶酒才行,还是小病秧子更懂这其中的门道,难怪他最爱喝奶酒了。

    顾斋又有些醉了,仿佛看见对面正坐着那美如天人的人影,他笑了,喃喃的冲他笑道:"静翕,我还想吃手扒羊肉、羊血肠、风干牛肉……下次你找一些北方牛羊来涮,让我也尝尝地道的是个什么滋味,好不好?"

    褚楚自那日回来后,思考着既然已经决定离开,有些事情便不得不周全考虑,他是陵国的大将军,借了褚小公子的躯体还魂,虽说自己无法将这身子还给他,但幸好他还有妥善处理好有关于这身子的一切的机会。

    他寻思着托黄嬷套车,回娘家郡主府一趟,黄嬷如今也同府中人一样,尤其是在知道顾斋与蓟权思一块儿用膳后,就更加不将他看在眼里,敷衍了事的同他说:"夫人以后想做什么大可不必回禀老奴。"

    褚楚微微笑了笑,未多说什么,上了马车后暗自苦嘲,原来这府中人当真无法容他入眼了,也罢,都是要走的人,等他离开之后,顾斋便名正言顺的将蓟小娘扶到正室夫人位置上,这将军府中在他们眼里就一切正常了,说到底他才是那个异数。

    马车一路载着褚楚往郡主府行去,褚楚想到了郡主夫妇,上辈子他的父母都在饥荒中饿死,那时候他太小,只依稀记得是阿娘将最后的一点口粮留给了他自己却活生生饿死,如今托了郡主夫妇的福,好像又尝到了家的温暖、感受到了父母予子之爱。

    褚楚想,若是可以,只愿自己不要累及他二人,也算是替小公子尽一份孝心。

    回廊曲折、溪水潺潺,这是褚楚原身自己的院子,褚楚坐于那假山凉亭之内,面前是当时他当时以少胜多敌下顾斋的那局已经下完了的棋,他拿过黑子的棋篓,有意无意的还原起顾斋当日的落子来。

    还原到最后一子之时,棋篓中空空如也,他疑惑道:"诶,怎么少了一子?"

    这局棋是他拼了好大劲下出来的,每一步都是他的心血,是哪一子他给算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