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饶是陶满满时常念叨终有一日会离开侯府独立生活,然而当梁嬷嬷亲耳从明氏口中得知竟是以蛮横无理的方式将小娘子赶走时,她到底心有不忿,试图据理力争,“小娘子向来循规蹈矩,也未不逊触犯家规,您与侯爷不问缘由便一意孤行的将她踢出族谱,着实不占理。”
明氏站起身冷眼看向陶满满,却见对方深深地埋着头,两手放在身前无措的绞在一起。将要十六岁的少女身形单薄得好似一张纸,脆弱娇柔,摇摇欲碎。她极力去回想曾经与陶知予共处的温情时光,却遗憾的发现那些记忆在不知何时何地已然成为空白。
她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自己与过去释怀,只知着眼当下,她看见的是亲生女儿皇权的压制下饱受煎熬、生死难定,而养女如青葱一般的生嫩,她还有着女子最好的年华和容貌,仅是离开侯府而已,天下之大,寻找一处容身之所难道不比求得陛下赦免三娘更轻而易举?
“侯爷执意如此,你有甚不满与他喊冤便是,莫要在我跟前胡搅蛮缠!”明氏的神情愈发冰冷,因为她多看陶满满一眼,便为陶闻溪的境况心痛一分。她对陶满满的恨意难消,甚至在此时达到顶峰!
她凭什么完好无损的站在这儿?还露出一副极尽委屈的姿态?她才是应该代替三娘去死的那个人!
明氏陶满满步步逼近,语气森寒,“三娘今日之难,皆由你一手造成,倘若她不得善终,你也休要好过!”
“夫人要如何对付我?”
临到了了,她都做不到体面的分道扬镳吗?
陶满满冷嗤一声,抬头与明氏充满怨毒的眼睛对视,“您既有心向佛,自问是否做到‘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不甘我能与萧玉信订婚的是不是你?撺掇侯爷去换婚的是不是你?连累陶闻溪名声的人是不是你?没道理好事都给你们占了,而我什么都得不到吧?”
“我之所以想换婚难道不是受了你的蛊惑?!”明氏盛怒之下开始大喊大叫,“一切皆由你而起,你休要抵赖!”
陶满满不怒反笑,摊摊手阴阳怪气道:“是呀,我随口胡诌的话怎么就正好戳中你的心思了呢?我怎么就没有将萧玉信那等鱼目当珍珠死守着不放,让他与陶闻溪相知相爱了呢?我坚持要退婚怎么就没有让你们深信不疑呢?我怎么就没有在陶闻溪要杀我的时候自戕谢罪呢?”
“确实都是我的错,甚至安国公那些罄竹难书的罪行也是我一力促成的,目的在于报复陶闻溪不识好歹的抢了我锦衣玉食的人生。现在我都承认了,您有被安慰到吗?”
“你、你!”明氏让她的伶牙俐齿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攥着心口,语出艰难,“无耻之尤!”
“谢谢。”陶满满恭敬道,“自是比不得您。”
话音未落,眼看明氏两眼一翻,好似要晕过去。荔枝和梁嬷嬷眼疾手快的箭步上前,一把将她托住,并且移到椅子上坐好,“夫人,您当心啊!”
明氏靠着椅背,似是被陶满满的话深深刺激。她双眼木然的望着屋顶缓了一阵,这才直起身再次撑着扶手站起来,眸光晦暗,面色灰白,俨然凄入肝脾之状。
她双唇紧闭着一言不发,脚下踉跄的走过荔枝和梁嬷嬷,再与陶满满擦身而过,形如失了三魂七魄的行尸走肉。
月光在她的脚下投出浅淡的光影,秋风萧瑟,满目凄凉。
陶满满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底突地涌起一阵难言的愧疚与怅然,“嬷嬷,你跟在夫人身后,莫让她寻短见或出了什么意外。”而后她又补充道,“告诉她,去求三皇子或许能为陶闻溪换得一线生机。”
明氏之所以变成如今这了无生机的模样,不就是因着在内无景阳侯相助,在外又人人自危找不到门路为陶闻溪说情吗?秦瑜虽说也是泥菩萨过河吧,但是依照他对陶闻溪的痴情程度,想来会为其脱罪而奔走。如此,也算是给明氏留有一个盼头。
梁嬷嬷依言跟过去,荔枝见陶满满情绪不高,便出声宽慰道:“小娘子,其实你无须自责,夫人对您早有不满,若非出了安国公那档子事儿,她迟早都要借口寻您的麻烦。”
陶满满进到卧房,坐在屋中的小圆桌前,单手撑着下颌叹气道:“知道啊,我就是后悔自己方才嘴太快了,怎的就没克制住呢?”
“她从我这儿出去安然无事才好,倘或有甚好歹,那就相当于摊上人命官司了!”她说着打打自己的嘴,“日后再不能一腔热血上头就逞一时之勇了,害人害己!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