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大一线已经行动了起来,京师却尚未收到梅郁城送来的军报,与宁夏镇的联系只靠内卫一站一站传回来的消息,自日前承明帝收了梅郁城的密折后,就更加放心不下,叮嘱江忱一定要将使团的重要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呈报,江忱不放心交给旁人做,便又和当值的换了班,留在北镇抚司内,将经历司今日收上来的各地案卷一一展开,把与使团有关的挑出来整理,给承明帝写折子。
卫明月到了内卫这一个来月,可说是充分见识了江忱这种沾了公务便可忘了时辰什么都不顾的路数,私底下也曾跟沈璃抱怨,说督公根本不是什么天生清瘦,那都是不吃晚饭饿的吧……
每每如此,沈璃就会促狭笑着怂恿她去劝,说她劝肯定管用,可卫明月哪敢去多嘴。
眼下看着江忱又打算熬一宿的样子,卫明月也是无奈,琢磨着反正自己住得近,晚上也没什么事,便留在经历司,以备他不时需要查找什么,不过她心里还有个不可为人道的小心思——他想确认江忱今晚不会临时进宫——那就说明使团那边应是一切平安的,她担心温律。
不过卫明月自己也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江忱拿的那些又都是密卷,她是不能沾手帮忙的,索性也不去打扰,把原本翌日该处理的案卷也都分阅完毕,实在闲的没事儿干了,就把之前一直想整理的内卫在卫人员的元簿整理一遍,这套在卫元簿乃是内卫独有,取自于每一个内卫进入南北镇抚司后建立的文书,或转隶内卫时从吏部兵部誊抄调取的贴黄,但比一般的贴黄更加完备,除了一些特殊需要保密的暗卫和几位大员的个人元簿是不允许调阅的之外,所有五千余同袍的元簿均按任用和转隶年份放在经历司内,卫明月自打到了经历司,已经遇上过好几次人员变动或别的什么缘故,翻查元簿却死活找不到的情形,皆因这些元簿摆放排列的方式太过单一不便查找,故而她一有闲暇便会整理这些元簿,按各位同袍的官职、年龄、在两个镇抚司各个千户所所任职位等顺序进行编号登记造册,不过时间太短,她的册子上才刚刚登记了五百多人。
眼下没啥事,她就又干起了这个活计,抱了一堆同袍的元簿整理,一大堆放在案头,不太稳当,直接滑落在她面前一本,卫明月心说就从你开始吧,却在看到名字的时候愣住了——将那元簿仔细翻了一遍,她愈发迷惑——这人是北镇抚司千户,按说肯定经常要来向沈璃回千户所内事务的,可她却一次都没遇到过,甚至连经历司中各位同僚聊天的时候都没提过这人,而且……他怎么可能是内卫呢?
“这应该是个翰林啊……”卫明月自言自语,却不料眼前光线一暗:“念叨什么呢?”
听到这个熟悉声音,卫明月赶快站了起来:“督公,您是要回去了吗?”
“我今天不走。”江忱笑看着卫明月:“我听沈璃说,你最近在整理卫内元簿?”
“是。”卫明月笑了笑:“太乱了,要用的时候经常找不到。”
“的确是个不错的想法。”江忱拿起她桌上的登记册,看上面横纵经纬许多条目,的确详尽了很多,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想到你除了刑名之道,还懂这些。”
“嗐。”卫明月不好意思地一笑:“吏选不同于会试,注重的是办事能力,要考大周律,也要考这些杂学,大略是希望录上的人无论到哪个部都能立马上手吧,反倒是策论并不重视……”她这么说着,脸上的笑意就收敛了:“好像用不着似的。”
“可你的策论还是写的很不错,条理清晰,引经据典,卷面端丽。”江忱笑着走到她对面桌旁坐下一抬手:“坐下说吧。”
他这么一说,卫明月倒是懵了:“督公……您猜的?”
“我看过。”江忱像是特意来歇会儿的,手里还端了杯茶:“陛下想看那一年温大人吏选的卷子,是我去调阅的,你的就在她的下面。”
“哦对,那年令宥是榜首,我是……嘿嘿。”卫明月笑了笑。
“你是榜眼。”江忱笑眯眯地看着她,卫明月脸更红了:“督公取笑了。”
“我没有取笑,陛下说了,温大人的卷子即使放在殿试卷内,也可入庶吉士之列,你的应该也差不多。”
“是……是嘛。”卫明月听着这话,唇角就忍不住有些上扬,到不都是为了自己,她想着温律能这样得天子首肯,将来大概是会飞黄腾达的,不过神思飞了一瞬,又怕自己这样子落在江忱眼里会让他觉得张狂,赶快收敛一二,垂眸盯着手上的元簿,犹豫着是问问江忱,还是明天问自己司内的典吏算了,不过江忱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放下茶碗问了句:“你一直攥着那本元簿,是有什么不对吗?”
卫明月得了个台阶,心里的好奇总算是压不住了,咧嘴笑了笑开口:“督公,标下看到一位同僚的元簿,品秩可不低,但标下从没在北镇抚司见过他,您知道他为何从不过来吗?”她这么说着,将元簿递给江忱,江忱看了看眉梢也是一挑:“你问这人作甚?”
卫明月察言观色下赶快开口:“标下就是随便一问,要是不能问,还请督公恕我无心之失。”
“既然是摆出来的,就没什么不能问的,我就是好奇你为何单问这个人。”
“嗐……”卫明月乐了:“您刚刚不是说到吏选嘛,我跟令宥绯榜题名的那年,我眼窝子浅地拉着她去看金榜了,将入了二甲前二十五名的进士仔细看了一遍,我还跟令宥说……”说到这里,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压低了声音:“我逗她,说这些人都得记住,将来都是咱俩的同年。”
江忱笑了:“这话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