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是半死不活的那个学长,他被电线绑在椅子和暖气管上,双臂双腿的尽头被切断,露出一茬白骨,而手脚扔在地上,腐败的气味正是它们发出来的。

    他还活着,嘴被死死堵住,瞪着眼睛喘息,却发不出声音,此情此景,让白诺不寒而栗。

    她扶着门框爬起来,夺路而逃。

    太可怕了,安楠不是已经承认杀死他了么,为什么他还活着,为什么他的手脚都被断掉了……安楠到底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活人比死人好当储蓄粮啊,断掉了手脚能保险些。”敛光解释道。

    “嗯,她也是这么和我说的。”白诺叹息一声,提起来眼前还是那挥之不去的恐怖场面,令她心情复杂,“你们为什么,说这些都这样……习以为常似的?”

    她不知道用什么词汇去形容更为准确。

    “我修仙之前曾是凡人,遇上过饥荒,实在穷又想活的人,会卖掉妻子换粮食,‘男孩五升米,女孩三升米’这种。”敛光语气很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当卖人也买不来粮食的时候,那么人也是粮食。”

    白诺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使劲摩擦着皮肤,以在夜风中取暖,消去层层叠叠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有的人家舍不得吃自家老子孩子,就和别家相易,有的人家有两个女孩儿可以吃的,就先吃小的,大的用点水喂着,怕她跑去,就砍掉手脚,勉强还是能活上几天的,避免在赤夏的天头里腐坏掉。”

    “我听说过。”白诺许久才缓过了气,“这个世界的人类历史上也有过这样的事,卖儿鬻女,易子相食,那是道德水准还低的年代,天灾之下、礼乐崩坏之时……”

    她忽然想起来,道德这个东西还真不好说,而论天灾——还发生过比所有人类都变异了更加严重的天灾么?

    她沉默了,抿了抿唇。

    “你的朋友只是预判到了未来,在为活到那样的未来做准备。更何况那也不是一个好人,你不必愧疚。”

    “可是强|奸未遂罪不至死,说他活着会做对我们不利的事那只是猜测而已,只是有那个万一……”白诺再次顿住,摇头,“我还是不能理解,但这个世界上的事很难两全,我明白的。”

    平心而论,就算那个学长死得很惨,她也不会有什么怜悯的情绪,只是安楠是她朝夕相对三年多的朋友,那三天里,她却觉得自己完全不认识她了似的。

    世界颠覆,安楠在她面前的面貌也颠覆了,只有她还在仿徨不前,是那个迟钝又咸鱼的老样子,心里存着可笑的道德底线。

    在爆破的火光亮彻苍穹之前,白诺一直以为秩序是在变好的,有人在校园广播中给同学们讲笑话唱歌,来安抚大家的情绪;有人在供电系统里和肆意破坏的那些家伙拉锯战,维持着电量的偶尔供应,让这座城市还可以接着运转,供水与信号同样如此。

    还有人在维持秩序统筹资源,绝大多数人都在努力活着。虽然他们会自私,但自私是很正常的情绪,谁又没有恐惧,谁又甘愿牺牲呢?在和平年代,那样的人也是少数。

    直到那场连绵不绝的爆炸指向了人类的内战,打破了白诺关于一切恢复原状的妄想。

    而在看到那个手脚都被砍断的人之前,白诺也是以为,跟在安楠身边活着,牺牲掉一部分底线和原则,也是可行的。

    可是安楠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的美梦,把她拖回现实,近距离面对那样残酷的场景。

    白诺冲出那个办公室所在的走廊之后,在绿幽幽的“安全通道”指示牌前看到了安楠。

    她立刻停下了脚步,甚至往后退了退,扭过头看墙,和她同龄的女孩子呀,看上去真是冷静得可怕,她不敢面对这样的安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