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圭单方面跟玉鹊结了仇,他无法接受奶奶餐餐给玉鹊放血喂饭,虽然几天下来奶奶给玉鹊饭里掺的血逐渐在变少,但他仍然不接受。
吃人的狼崽子,玉圭心里恨恨的骂,扫把抡的飞快,弄的屋里尘土飞扬。姜翠翠知道他闹别扭,她也不解释,倒也不是她不在乎玉圭的情绪,实在是不知道如何解释。
而玉鹊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他装作无视玉圭,但心里已经柔软下来,玉圭无论多么讨厌他都不曾将他从玉鱼的旁边赶开,他看的清清楚楚,玉圭对他的讨厌是把他当做家人的讨厌。但玉鹊最喜欢的还是玉鱼。小小的玉鱼会对他友好的伸出手指,对着他咯咯地笑。玉圭不在跟前的时候,他会捏住玉鱼胖乎乎的手指,学说话的玉鱼会叫奶奶叫哥哥,而他也是她的哥哥。
日子平静无波的过了几天,村里人对乱葬岗草屋里多出的小孩子充满了好奇,他们按时来送粮食,依旧探头探脑的张望,但惧怕更甚于好奇,谁也不敢在草屋周围久作停留。
玉圭一大早去集市买针线和布匹,天气渐渐热了,姜翠翠说要给大家做身夏天的衣裳。姜翠翠在大日头地下翻新冬天的厚棉衣,她把棉花掏出来晾晒,里料和面子需要清洗和缝补。
小白趴在破石碑上陪伴着她,这个家里,它的目光只追随姜翠翠。姜翠翠絮絮叨叨的同它说话,无外乎就是米贵油贵,玉圭爱吃什么怕什么,玉鱼小丫头如何如何,玉鹊是个乖孩子怎样怎样。小白喜欢姜翠翠这样不见外的话,它十分享受这样的时光,享受到把横亘在他们之间几百年的旧时光以及一些人和一些事都忘记了。
小白记得从前的时候,白衣飘飘的姜翠翠并没有这么多话,她是文静的、羞涩的和温婉的。眼前光影交叠,姜翠翠苍老的形象比回忆还不真实,但味道是骗不了它的,即便是一身死气最原始的味道也不会完全消失。
小白长长的吐着舌头,阳光让它有些热了,但它不想动,午后宁静的时光,多少年了终于从记忆中走到了现实。
“奶奶,奶奶……”但理想总是容易被现实打破,小白午后的幻想被打断,随着姜翠翠起身张望,它懊恼的抬起头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玉圭跑的飞快,带起了一地的泥土,他气喘吁吁,脸上汗珠滑落。“奶奶,村里死人了,是村长家的儿媳妇。”
姜翠翠活的久了,见惯了生死,她不甚在意,又拿起针线。
玉圭跑到了跟前,他跑的急了,在院门口弯腰撑着腿大口大口的喘气,“奶奶,人死的不大对劲!听人说是昨天晚上死的,但瞧着村长家阴气重,我拿芥草测了一下,时间肯定超过一天了。”
姜翠翠慢慢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从荷包里拿出一根清幽幽的芥草,默诵咒语,那芥草晃晃悠悠朝西边去了,片刻功夫过后,飞回来的芥草只剩下半根,青翠的颜色变成了褐色。
姜翠翠叹了口气,吩咐玉圭,“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回屋、关门,明天鸡叫之前不要出门!”
“奶奶,凶险吗?”玉圭有些不忍心。
“凶险,但冤有头债有主,不会殃及无辜的。”
姜翠翠淡定,玉鱼懵懂,玉鹊漠然,小白根本就不关心,唯独玉圭,善良孩子于心不忍,又不能违背奶奶的意思,从中午挨到晚上,又辗转反侧从晚上挨到清晨。早上迫不及待开了门,玉圭一股风似的在空旷的村庄里飞奔。
奇怪,简直太奇怪了,按照往常的情况,这个时候村民早就起来活动了,但今天仿佛是商量好的,家家闭户,户户锁门,竟然没有一个人在外活动的。
玉圭一口气跑到村长家,只见林山西家大门洞开,他呆愣愣坐在院子正中间的地上,身后是白布装饰的灵堂,纸钱铺了一地。
玉圭先是在院门口张望了一下,除了林山西,竟没看见旁的人。他喊了一声,“村长!”林山西泥塑一样坐着,充耳不闻。
玉圭忍不走了进去,他惊骇的捂住了嘴巴,顺着林山西的视线,他看见院子一角老柿子树斜出来的树杈上,三尺白绫挂着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她舌头伸的老长,僵硬的身体迎着风滴溜溜的转。
玉圭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声音带着哭腔,“就知道会这样,就知道……”不等话说完,就一路哭着跑回家去了。林山西如梦初醒看着跑远的玉圭,他听得清清楚楚,眼里腾起希望。
玉圭跑回家去,姜翠翠正拿着一只大扫把扫地。他扑进姜翠翠怀中,大哭道:“奶奶,村长家又死了一个女人,呜呜呜,挂在柿子树上,上吊死的!奶奶,呜呜呜……”
姜翠翠看玉圭吓得不轻,扔了扫把,轻轻替他顺了顺后脑勺的头发,低声道:“玉圭不怕,没事的,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