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是春天,但山里的晚上还是很冷。姜翠翠拿根树枝在火塘的柴灰上教玉圭画符,玉圭学的有些心不在焉。他并不是天赋好的孩子,学的很慢,用的也不好,最关键是胆子还小。捉鬼的人怕鬼,当然做不了好法师。好在姜翠翠也不逼他,她并不指望教的玉圭像模像样,更多的时候,她教他仿佛只是为了打发漫长的时光。
火塘里的柴火烧的噼里啪啦响,玉圭又一次走神,他看着小白双腿交叠趴在火塘边上,把个下巴搁在交叠的腿上,黑豆小眼睛里有跳动的火苗,却只无限专注眷恋的看着姜翠翠。
小白来了好几天了,它无比热烈的追随姜翠翠,而带它回来的玉圭就像院子里的石磨和它吃饭的碗,根本就是像空气一样的不存在。
‘噗’的一声极细微的响声,姜翠翠几乎是立刻射出一颗棺材钉,那颗钉子破窗而出,无声无息的没入黑暗。玉圭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奶奶这些天仿佛时刻神经绷紧,一点动静都能让她直接发出大杀器。
院子里有‘咿咿呀呀’的响动,玉圭暗道不好,推开门便看见大月亮地下,几个时常光顾他家的老鬼头被暴长的棺材钉钉成了一串。
小白从门缝中窜出,小小的一个,呲牙咧嘴做出凶相,嘴里呜呜发出低沉的威胁声。姜翠翠最后出来,她依旧用脚把挡在前面的小白推到一边,招手收了棺材钉。
几个老鬼头东倒西歪到了一地,姜大清捂着腰眼站起来无限哀戚的说:“奶奶,你又增加符咒加强阵法,又拿棺材钉射我们,你,你……”后面的话竟伤感的说不下去,一个老鬼头淌眼抹泪呜呜的哭起来。
若在往常姜翠翠必定将他们一顿好打,今天却反常的好脾气,她说:“你们好好的听劝,都投胎去吧!”姜大清一众人很久都没见过和颜悦色的姜翠翠,只觉得银色的月光下,奶奶眉目慈祥宛若神祀,若是不答应便是违抗了神的旨意,竟不由自主点头答应。
玉圭有些奇怪,无论是好说还是歹说,奶奶劝他们去投胎都不是第一次了。那些老鬼头从不应承,为何今天就轻而易举的点头了呢?正想着,忽然听见墙头上一阵噼里啪啦乱响,仰头一看,却是才刚那几个老头正愤恨的掀了屋瓦丢在院中,他们乱哄哄的大叫,“奶奶,你使诈,竟然对我们使符咒,迷惑我们的心智,诱使我们答应去投胎。你、你……你好奸诈!”
姜翠翠背手立在院中,有些头疼道:“哎唷,生气也别掀屋瓦啊!玉圭这么小,你们难道想我这把老骨头明天上屋顶铺瓦么?”
几个老鬼一听,停止了掀瓦,却跳入院中,躺在地上撒泼打滚。玉圭看过他们无赖的样子,却没见过这么无赖的情状,不由得吃惊的张大了嘴。
蹲坐在姜翠翠脚边的小白看不下去了,忽然冲了上去,对着地上的几个老头一阵乱咬。玉圭便更吃惊了。小白不仅能看到这些老鬼,还能咬到他们,它一定不是寻常的狗子。
小白这一通乱咬,几个老鬼‘哎哟哎哟’叫唤起来。姜翠翠沉声道:“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了!你们准备一下,快些去投胎,不然我就放小白咬你们!”
几个老鬼苦着脸,很快便被小白撵出了院子。小白赶走老鬼头,跑回到姜翠翠跟前,摇着尾巴讨赏。姜翠翠看了看它,什么都没有说,自转身进屋去了。小白有些泄气,精神头一下就蔫儿了。玉圭见状,忙跑过去摸它的头要安慰它。谁知小白毫不领情,嫌弃的躲开,也跑进了屋中。
玉圭苦着脸喊了一声,“小白呀!”这央求的声音自然换不回小白的回头。他只好跟着垂头进了屋。
送走了一帮老鬼,又安顿玉圭和玉鱼睡下,姜翠翠在火塘边坐下,半响过后对趴在火塘对面仍用灼灼目光看他的小白道:“小白,你能活这许多年,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狡,何苦化身成原来的模样,每日吃了饭,又跑到外头去吐。”
小白听了她的话热烈的甩起尾巴,算是做了回答。
姜翠翠又道:“你不是能说话吗?你的声音呢?”
小白抬起前爪在柴灰上写了一个‘冉’字,而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姜翠翠了然,点点头道:“世道不同了,他不让你说话是爱护你,免得被盯上了不好!”
又枯坐了一会儿,姜翠翠走过去蹲在小白的旁边,第一次用手摸了摸它的头,“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你刚才对那几个老鬼头用了迷魂术法吧,以他们的秉性,要是愿意轮回的话也不用我这些年费这般多口舌。谢谢你,小白!”
小白咧嘴笑开,伸出舌头舔了舔姜翠翠的枯枝一般的手。
第二日清晨,玉圭早早在院子里劈柴,小白依旧一副高冷的样子审视着他。被人冷冷盯着看一早上,而且还是被一只狗看,那感觉真是如芒刺在背。
自从进了院子,只要奶奶不在跟前,小白绝对不会让玉圭摸它。它像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玉圭抬起的手还没有落下,它早就凌波微步的转移了。
小白成精了,我这是捡了个妖精回来啊,玉圭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