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王在诸位皇子中非嫡非长,也不受皇帝宠爱,从一个随军皇子到如今掌握军权全都是靠实力争取来的。不过他虽然长于军事,却不耐烦朝中的倾轧,所以早早的就避开了朝中风云,常驻边关,一年也难得回京城一次。他自认为应付不来朝中风波,打定主意要做个孤臣,因此原本并不介意他的那些个兄弟父皇往他这里塞人。
但是那些塞来的人良莠不齐,有一部分是被原来的势力排挤到这边来的,没有一点功绩就没法回去。但是太平王虽然政治经验不多,却非常坚定了不偏向任何人,而且立身持正少有私心。这部分人不情不愿的留在这苦寒之地,时间长了就失了操守,和残蒙的人勾结到了一起。
残蒙虽然败退,可是他们之前搜刮走的财富却也带走了一些,靠金钱和旧贵族远支开道,这两批人很快就狼狈为奸了。那些人从残蒙手里获得享受的金钱,残蒙从那些人手里获得一些重要或者不重要的消息。
虽然原本太平王府内里各家势力众多不错,但是他们不应该能走到太平王和王妃身边的位置的。太平王府中没有什么军情,他从不带这些东西回府,所以那些堕落了的探子大多也只能知道一些表面消息。但是这次他遇伏,却绝不是普通的泄露消息。
首先,他是发现粮草出了问题,所以决定回后方探查的。但是后来他在后方却没能查出什么问题,那批陈粮倒像是不小心混入粮草中的,或者说是专门为了让他跑这一趟才出现的问题。还有明明发出了信号,但是姗姗来迟的驻军,据说他们是收到剿匪的命令,离埋伏地点比较远,所以才来晚了,但是找不到发出命令的人,印鉴却是太平王府的。
还有其他线索,细查下去,押送粮草的运粮官是如今太子的母家旁系;找到那对夫妻引王妃回来的是皇帝的人;泄露他们车队路线的是府中一位马夫,染上了赌瘾,把消息卖给了一个中人,但似乎并不知道对方身份;埋伏的人所用的装备不是从他们北军流出去的,太过崭新,可能是直接从工部获得的,而六皇子在工部。
一时间,太平王似乎满朝皆敌。
“呵,这背后之人倒是心思深沉。”对于着眼前各种皇帝皇子针对他的消息,太平王的心态倒是很稳。虽然他手里的军权的确可以成为这些人对他动手的动机,但是他却很肯定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再细究下去,消息虚虚实实,但是却隐隐指向了太平王府内部有位高权重的人背叛了他。虽然很不想怀疑和他出生入死的那些老伙计,但是这些钉子一日不拔,就一日是个隐患。但是在太平王打算彻查身边之人时,事情发生了转机。遇伏受惊后缠绵病榻的太平王妃去找了太平王谈话。
时间倒回太平王夫妇谈话前。这段时间太平王忙的心力交瘁,庄深和世子祝睿思却玩儿的情投意合,感情迅速升温起来。他们一个聪慧高傲、性格早熟别扭,和一般的小孩儿玩不到一起去;一个刚从空旷寂静的战神殿出来,武艺高强,性格温和,学什么都快,看什么都稀奇。明明认识不久,却相处的像兄弟一样亲近。
他们两个文能一起吐槽先生,对于封建教条不屑一顾;武能一起翻看秘籍,挑挑拣拣。庄深对于大部分文字都属于能猜但是不会写的状态,睿思就跟他一起练字;世子开始学武,庄深就开始整理一套给他量身定制的内功,并且开始用内力温养疏通他的筋脉。两个人一起在茶馆里听那些说书,猜测哪些是真的哪些艺术加工,讨论说书人口中的英雄美人,谁傻谁痴,公理正义的牌匾下藏着谁的私心。
两个人一起聊过志向,睿思想要带兵打仗,开疆拓土,把他爹挤回家陪娘亲养孩子;庄深想要踏遍山川美景,为每一个漂亮的地方写文作画,留下自己的名字。两个人一起出门逛街,蹲在做糖画糖人的手艺人面前试图学习,嘲笑过对方初学的手艺,也收下过对方的作品;到过底下混乱的赌场,装弱骗出人贩子,殴打一顿后送到官府里。
两个人原本都以为时间会这样慢慢过去,等到庄深的伤养好了,他或许会收下这个徒弟一起离开,或许会留下一篇给睿思量身定制的内功然后孤身一人踏上观遍世间美景的路途。但是世事的发展并不是全都能如人所料的。
“你们家世子爷呢?”庄深对于晚上了还没见到睿思感到有一点疑惑,‘奇怪,他是去书房偷地图被抓了吗?怎么忽然就一点消息都没了,我是不是该去捞一下他?毕竟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我是不是该劝一下的。’
今天中午午饭后,他们两个聊起那些西域来的商人和海上来的夷人,对他们带来的新鲜玩意儿颇感兴趣。
“等到国内走遍了,我就去更北边,去看据说非常漂亮的极光,去看住在雪屋养着帅气大狗子的爱斯基摩人,去北极冰盖上摸摸北极熊的毛是不是看起来那样舒服,顺着海峡去看印第安人的舞蹈。到时候我给你带礼物啊。”庄深上辈子不良于行,还没钱,对于很多美景都是听过传闻看过照片但是没真的见过,现在身体健康,武功高强了,对于这些闻名未见的景色期待的很。
“那些都是哪里,是大明之外吗?我才不需要你给我带礼物呢,到时候我带兵打下来,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
“那些地方很远啊,不过要是真的能打下来。嘿嘿嘿,也挺好的。有地图吗?我给你标出来啊,别打错地方了,我知道有些地方最应该打下来的。”庄深原本想着地方太远不好管理,但是一想起不怎么科学的武功,就觉得说不定真的可以呢,于是也兴致勃勃了起来。
“地图,有啊,在父王书房了,你等着,我给你偷出来。我们拓印一份,你给我把那些地方都给画出来,等到我长大后,就把它们全打下来。然后拿着地图给父王看,说:‘看,这一大片都是我打下来的江山!’”睿思想着将来自己在父王面前展示功勋,被父王崇拜的样子也兴奋起来。
两人一拍即合,庄深借口给世子讲解不外传的内功,屏退左右,给睿思的行动打掩护。睿思借着这段没有人会跟着他们俩儿的机会去书房摸地图。
计划原本是没什么问题的,太平王这段时间查奸细多是在外书房和亲信讨论,就算回到内书房,世子爷也有太平王一年也难得进一回的内室可以躲。但是那一天太平王恰好对府内的事情有所怀疑,孤身一人来到了内书房查看。
睿思听到外间动静的时候,下意识躲进了内室的角落,靠着书架装饰之间的缝隙偷看外间的动静。然后他就看见太平王翻动外间抽屉书架的动作,似乎是在找什么。然后母妃忽然进来了,太平王屏退了左右,和母妃在说什么。角落离外间有点远,再加上他们似乎有什么顾忌,声音压得很低,睿思什么都没听清。他们说着说着似乎争论了起来,父王忽然出手抓住了母妃的肩膀。
向外看的缝隙太小了,睿思实在是对父母在说什么感到好奇,于是小心翼翼的往前蹭,想要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他不过是换个位置的时间,就听到一声他父王压抑的一声“如儿!”,再抬眼看过去的时候,就是父王手持匕首插在母妃胸口的姿势了。他整个人都僵硬在了角落了,眼神死死的盯着那把匕首,觉得自己头晕目眩,恍惚间仿佛身处噩梦之中。
手持匕首,身材高大的父亲将满身是血的母亲笼罩在自己的影子之下,睿思看着向他这边垂下头的母亲,模糊中好像看到她似乎看见了她躲藏起来的儿子,张嘴好像在说些什么,可是懦弱的他捂住自己的嘴,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