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宋知知的反应太甚,柳烟不禁担心起来,她抬手招来喜鹊,低声询问,“怎么你们小姐是这个表情......?这少年有什么来历吗?”

    喜鹊摇摇头,眼神诚恳,“奴婢不知道,若说是来历,一早我便和画眉到街上去打听过了,他无父无母,平时里总被京中的纨绔子弟欺负,小姐见他受了重伤,这才把人领回来,想着照顾几日,起码得等人伤好了,再送出府去。”

    两人说话间,宋知知慌乱地踩着自己的锦鞋跌跌撞撞的往外跑,手中不忘端过那碗奶羹,急得尾音都转了调子,“烟姨,您先休息,我去去就来。”

    柳烟蹙起描了螺子黛的细眉,视线落在站在回廊入处的少年,看年纪约莫十四或五,身量极高,但是骨架看着轻瘦,那是常年食不饱腹才会特有的单薄感。他用一条绸白的缎带束发,身上的白衫明显并不合身,绣有青竹纹样的袖口过长,但是布料和样式看着眼热,柳烟猜测应当是府中哪位公子先前的衣裳。

    但是......这些都不是让她心中疑惑的事情。

    柳烟站起身,画眉端着云州春茶和早点儿小步进来,声音清脆,“烟姨,小姐特特让小厨房做了点您爱吃的清甜口......”

    画眉将早点呈摆上桌,却迟迟不见柳烟入座,顿时奇道,“烟姨,您怎么了?”

    “你不觉得这少年有些古怪?”柳烟极轻地眯了一下眼眸,那边宋知知一路小跑,两缕碎发从耳后落下,像她臂弯间搭着的桃粉轻帛。

    画眉愣了愣,也跟着看过去,就见自家小姐已经奔到那少年跟前,她左右看了一会儿,也没察觉出个古怪,摇摇头道,“不觉得。”然后又老老实实的补了一句,“但是感觉人不坏。对小姐很是知恩图报。”

    柳烟眉心起了几道折痕,很浅很淡。

    她自幼便和宋夫人一起长大,宋夫人姓文,娘家乃是云州富甲一方的商贾文氏,族中虽无在朝中担任高官之辈,但依着海贸生意富庶,文氏一族可称绫罗锦绣,而宋夫人又是家中嫡女,自幼更是千娇百宠的长大。

    她随着宋夫人嫁到耀京城之后,曾经同宋相、宋夫人进过一次宫,宫里贵人各个仪态超然,举手投足间皆是不俗贵气。

    她远远打眼一瞧,便惶恐的低下头,只觉得云泥之别,自己与贵人格格不入。

    柳烟用象牙瓷筷分了一小块云州甜点,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忍不住再次探向窗外,宋知知与那少年依旧在原地站着,小姑娘不知道与他说着什么,少年微微弯腰,听得认真。

    在那一刻,少年身上与生俱来居于高位的贵气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刚负手而立的瞬间只是柳烟的错觉。

    **

    宋知知的小院有个雅名,叫云岫院,取得是“云无心以出岫”之意。大到院中主厅、香阁、小到偏房回廊,宋知知都为其一一取了名字。

    眼下两人站着的这条回廊,环抱着院中一方锦鲤池和一座浮荷环绕的假山,顶上树冠茂密,枝桠交错着像一张大网,将碎光寸寸滤下来,透在少年极深的黑眼仁里。

    “江......”宋知知舌尖猛地打了一个拐,她深吸一口气,圆灿的大眼睛有些焦急的盯着他,“子昱,我听喜鹊说,这是你给我做的?”

    她拧着眉心,语气并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反而是视线落在他手腕上绑着的纱布时,眉间又皱深了三分。

    江倦站在纳入了阴凉的廊檐之下,而宋知知半边身子镀着刺目金光,将她绣工精湛的肩线花样映衬的璀璨流光。

    少年看着她露在羽袖之外一小节白若凝藕的细腕,左手轻轻搭上,将她往自己怀中拉扯一步。

    宋知知踉跄一下,旋即怔怔抬眼,眼底流转过一片还未来得及妥善掩饰的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