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军中无势,所以皇帝重病之际,他要宴请时任兵部侍郎的苏慎独,和禁卫顾清穆。而皇帝病愈后,第一遣走苏慎独,第二升任顾清穆、如今又将与东宫不和的隆升赐婚于他。
何解?
唯有一解:皇帝什么都可以给东宫,但唯独从未想过把军权赋予东宫。不但不给,还要双方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但有礼法护身,也就够了。”顾清穆淡淡地道。
徐林轻蔑一笑,“生而有之的东西,是最不值一提的。所以人人皆知太子有礼法护身便够了,但惟独太子偏偏只想要求而不得的东西。”
顾清穆听到此处,隐隐露出了一个微笑,微微颔首,“自然,不争不抢无趣味。”
不争不抢无趣味,但一旦争抢,却又可能连已经到手的东西都赔进去。
“无论如何,侯爷已是立于暴风眼之中了。”徐林继续道,“侯爷要么得罪今日之天子,要么得罪明日之天子。”
顾清穆坐直了身子,神色凝重地摆摆手,“先生慎言,此言出你口、入我耳,再不可有第三人得知。”
徐林欠身称是。
顾清穆一年多来最重的一块心病,突然之间被徐林一句话挑明,一时心中便有些焦躁,难以自抑地起身踱步。
“侯爷倒也不必忧心过甚,”徐林看了一会儿后,这般说道,“陛下将隆升公主指婚给侯爷,恐怕不但是保全侯府,也更有警告太子之意。”
顾清穆眉间阴郁到底难消。
“我知先生的意思,但袁家恐怕犹自对东宫心存幻想。”顾清穆半晌,才狠狠吐出一口郁气来,“而且,先生不知,那日我在御前见过了两宫皇贵妃,以那日来看,粹善宫不可能是福望宫的对手。粹善宫靠着昭徳皇后的面子做上了皇贵妃,但昭徳皇后还能有面子帮粹善宫斗倒敏皇贵妃么?依我看,恭皇贵妃自己不倒便是幸事——恭皇贵妃力不足,袁家恐怕更无法放手一搏。”
徐林起身站在顾清穆身侧,轻声道:“但是侯爷要知道,有时候,死人的面子比谁都大——尤其是一个丧仪未尽制度的死人。”
顾清穆眉头一跳,侧脸看向徐林,“若真有那么大面子,本人何至于丧仪不能尽制?粹善宫何以不得正位中宫,隆升又何至于流落他乡六年?”
“这是昭徳皇后失策——皇后临终前倘若不恳求陛下晋其妹为皇贵妃,昭徳皇后必然哀荣无限。”徐林轻声道,“正因为恭妃做了皇贵妃,所以一切都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这话说得实在隐晦,顾清穆一时没想明白,“先生这话……”
但只说了几个字,顾清穆便突然若有所思的住口了。
——恭妃彼时已经生下了六皇子,她登上皇贵妃之位后,距离中宫便只有咫尺之遥。而恭皇贵妃若是顺利入主中宫,六皇子便将一跃成为嫡子,立刻身价百倍。
当宫中唯有太子一个嫡子的时候,任何人都不配和他相比,他的地位自然稳如泰山。但若是六皇子也有了嫡子身份呢?
以庶废嫡长,难于登天。但以少嫡废长嫡,却并非太难。
太子和孙家自然不愿看到这种威胁产生,而皇帝似乎也只是一时被失去皇后的悲伤冲昏了头,一旦他开始重新审视一切,他自然也就意识到了不妥——恭皇贵妃有子,娘家又是袁家这种世家著族,若是以她为后,又或只将她一人长久地放在皇贵妃这般特殊的地位上,难保袁家不会为了滔天富贵拼命一搏,到时候朝堂必然大乱。
皇帝自然不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