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上巳这日的晚膳,照例是要一家人聚在一处用的,可岑家自打老太爷去世后便早早分了家,现下人丁简单,哪怕团圆宴和平日用饭也差不太大,筹办起来毫不费事。
更何况,独子岑恒还任官在外回不来,就更加简办了。
晌午才到,岑夫人已然一应安排停当,得暇出门同徐夫人一道用午膳去了。
其实二人还在闺中的时候就是手帕交,只后来生了些龃龉,才渐渐疏远了一阵子。直到各自都觅得了夫婿,两人的夫君在官途上少不得要往来,于是重修旧好,走动更胜从前。
因日前徐祁一回家便同母亲表了对岑家三小姐的决心,如今徐夫人就把那些非卿不娶的山盟海誓原原本本地说给了岑夫人听。
她一向是最宝贝徐祁这个儿子的,素来什么都依着儿子,此时为了成事,也免不了说了些恭维的漂亮话:“你家阿鱼是你和岑大人养大的,定然差不到哪里去,我看中的也就是这个。至于血脉亲缘这些,反倒是次要了。你们当她是亲女儿,我们徐家也没有因为她是过继的就看不起她的道理,这点你大可放心。”
岑夫人被吹捧得舒畅,满面春风,当即表态:“哪的话,阿鱼性子犟,她们小女娃又总是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的,不知道大人是为她们好。要是往后惹了你生气,你就代我好好管教她,就是最最顾念和我的情分了。”
徐夫人望着岑夫人,登时笑色一溢,道:“这么说来,这亲事儿算是说定啦?”
“当然说定了,早该定了,回家我便同夫君说去。”
两人一拍即合,走出酒楼的时候,都是一脸的喜不自胜,又车轱辘似的轮了一圈场面话,才依依不舍地送别了对方。
若说岑夫人呢,她一向以为养女亲事棘手,如今却是能够发挥最大的效用,为岑家男丁的事业铺路,很觉没白养这个女儿这些年。难得她的夫君岑枚山似乎也对徐家这样的门第十分满意。
再者,等岑鱼一嫁出去,她的恒儿也就可以放心调任回来了。
有这些好处在,这门亲事俨然已是板上钉钉,虽说岑鱼不识抬举,可那徐祁看起来却是个好色又不好糊弄的,不愁岑鱼过了门不被他治的服服帖帖。
岑夫人人逢喜事,进门的时候容光焕发,一路都与姜嬷嬷有说有笑。
差点没留神,还是姜嬷嬷朝前头路上的那两人努了努嘴,岑夫人才看见了姨娘余氏和王氏的背影。
余氏和王氏都是岑夫人做主给岑枚山纳的偏房,身份微贱。府中统共也只这两个妾室,都是软弱好拿捏的性子。
她们瞧上去该是早她一步从外头回府来的。
岑夫人脸色一僵,指派了个小女使道:“去,把她们给我叫过来。”
姜嬷嬷便扶着岑夫人,就近往亭子里小坐。
岑夫人又浅望了眼余氏和王氏的身影,犹自忿忿:“白日里就打扮的这样花枝招展,也不知道是要勾引谁。”
女使刚上了茶,余氏和王氏匆匆赶到,两人齐刷刷跪下,半点都不带含糊。
岑夫人润了润嗓子,垂眼问道:“不是让你们没事少出自个儿院子,你们倒好。我问你们,按照《周律疏议》,妾室未经主母准许,擅自出府门,该当什么罪?”
王氏哆哆嗦嗦道:“今日老爷在家,我们是求了老爷的恩准的……”
这话才真正捅了马蜂窝。岑夫人手中的杯子敲打在灰亮的石桌上,翁然一声,余振不止,她怒道:“竟还晃到老爷跟前去了?他平日这样操劳,你们不为他分忧就算了,还拿这样的小事去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