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苏漓若迟疑,该不该将心里的主意坦言相告?遂一转念,摇摇头道:“我也不知往后如何是好?天女入圣殿非我所愿,只是困在这里,怎么出去?”
非邪沉吟,许久,漫声道:“你若想离开这里,我倒可以相帮。”
“我只是误入穆云山,岂敢久置圣殿!”苏漓若心里暗喜,不动声色地问道:“就怕族老们追究起来,连累了前辈。”
“放心,你入了圣殿,此生便不复与他们相见,只要不惊动他们,无人知晓你离开。”非邪平静地缓声道:“等他们发现圣殿里没有你,那是多年以后的事…”
苏漓若惊讶,不禁问道:“天女既为祈福族人而入居圣殿,他们怎能置她不管不顾?自生自灭?”
非邪收回注视窗棂的目光,瞥了她一眼,道:“圣殿乃圣洁之处,特选之地,旁人岂能随意擅闯!”顿了顿,又道:“待日后,族里出生异象女婴,前任天女便可隐居地下岩洞,直致归离…”
苏漓若总算听明白了,想着历代不知多少个孤独可怜的年少女子?在这里熬到双鬓如霜,容颜衰竭,生命枯槁。她的心头一阵拥堵,难受,为那些素未谋面的花容月貌的女子心疼。半晌,她虽缓和了情绪,仍愤声道:“虽是百年族规,皆因人为之故,此等旧陋恶俗,残忍至极。生生剥夺豆蔻年华的时光,害了烂漫青春的少女,孤苦伶仃,一生荒凉,何来祈福庇佑?依我看,早该摒弃,重规族律,以人为本,尊重固基,方能积福天佑,风调雨顺…”
苏漓若愤义振词一番,令非邪瞠目结舌,闻之,欲颔首赞同,细忖又觉恍惚,孰对孰错,如何判断?他呆滞片刻,悻悻道:“你这丫头,休得胡说!百年族规,乃由德高望重的巫尊定立所成,岂是你能置喙?”下手吧
“前辈也觉得不合情理吧!”苏漓若见他复杂的神情,便知他心里所忧所虑,依着他俯身蹲坐门槛。“年复日异,物华更新,岂能一成不变。纵观朗朗乾坤,各国君侯,三年一制,五年一新,方可利国益民,百年安居。”
非邪眉头越皱越深,几乎打结,脸色也愈发沉重。
前殿,苏漓若的话一字不落飘进寒措氲的耳朵,听着她兴致勃勃的语调,寒措氲沉稳的嘴角扬起一抹深邃的弧度,眸里溢满芒光,心想:也就她这么胆大妄为,敢质疑归古巫尊们的规律,且如此斥贬!依非邪性子,任她大放厥词,亦不喝叱阻止,想来也是娇纵她罢了。
寒措氲想着,不由松了一口气,心情亦然欣悦,因为他知道,非邪不会难为她。如此他便可放心,回头朝后殿方向瞥注,目光含笑地凌空跃起,掠出圣殿,迎着熠熠冬阳,疾奔下山。
苏漓若言毕,亦沉默失神,跟着非邪一起呆怔。
许久,非邪眉头松展,脸色缓和不少,侧目看着苏漓若抱臂托腮,陷入沉思。他轻叹一声道:“你也不必纠于这些事情,老夫既承言送你离开,自然不会失言。”
“前辈,那你呢?”苏漓若当然不会深究他们的族规律定,毕竟,巫族存世百年,神秘隐居,无迹可觅,其境不为人知。但它的诡异邪说却流传外世,令人闻之丧胆,毛骨悚然。
就她绵薄之力,轻微之言,又如何撼动他们根深蒂固的禁忌诫律?也不过愤然不平,舒发几句怨言罢了。当然,她并不知情,她的每一句话皆被寒措氲听去。
“我?”非邪许是料不到苏漓若会有此一问,一时愕怔,眼神黯然:他该何去何从?千盼万待的守护,灼心如焦的渴求,期切有朝一日,阿曦安然醒来。年年复始,日日如一,风雨骤易,时光茫落,阿曦终于清醒了,却不是为他而醒!
非邪的伤心失望自是不言而喻,甚至愤怒到失控,这才布下乏影术,困住风墨易。
非邪心如死灰,烟灭,原来,她沉封十多年,竟是恋舍不下风墨易,即便他伤她身心,她依然执念固深,从未弃之。
后殿里,风墨易失而复得的激动,欣喜若狂。阿曦柔情相依,不责不斥,一如当年深情。
而他,突然失去守护的目标,竟不知该如何自处?对她守护已成习惯,可怕的习惯犹如毒汁般蚀浸他的骨髓,无法更改。
非邪的落寞,孤寂,甚至,内心的荒凉,苏漓若都能感受得到。后殿里的人已无须她担忧什么,情深痴恋,生死不渝,虽然殇离别,却能白首相聚,这般幸福滋味,世间尚有几人!
“我呀!职守圣殿,尚未瞑目,自是不能忽职。”非邪恍然失措,沉默良久,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嗤笑,低沉着声音道:“当年一错,今生难偿,惟愿蹉跎残生,以赎罪过!”
苏漓若凝语,她虽想着非邪留下只是徒增伤感,但情痴之人,顽固如石似铁,如何能消除他心中深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