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街头一如既往热闹熙攘,一派繁华盛世的安泰景象。而帝国的另一角却是全然另一番光景,让人不禁从心中质问,这难道竟是同一个国家。

    黑涛翻滚,天地混浊,光凭这令人绝望的景致,有谁能猜到现在正是烈日当头的晌午时分。

    海上到处浮着残木断桨,举目望去,水面一片溃败。

    一艘残破不堪的战船上,将领方知勇站在船头,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海面上漂浮着的下属们的尸体。

    镇南偏将军,手下的五万水兵,现在还所剩何几?

    被敌方战船射来的强弩射中腹部,血源源不住流淌,可他躯体早就没有了痛觉,此时唯一能让他感到剧痛的,只有漂在海面碎船折木之上的下属们的残肢断体。

    还有更多的人,早已沉于冰冷黑暗的海下,再也没有了来过这世上的痕迹。

    死得太不值了。他们死得太不值了。他心中反复默念着,心里还在痛。

    “方将军……”副官含泪看着将领腹部淌血,他自己也满身是伤。

    “属下们都逃出去了?”

    “能逃的都逃出去了。”

    “那就好。”四十五岁的硬汉此刻笑得温柔灿烂。

    他从来相信,年轻人们,没有意义的枉死,越少越好。

    这些年费心打造的战船在这几个月的战役中,早就所剩无几,如今弹尽粮绝,溃不成军,而敌人却依旧凶猛,齐整的舰只宛如一条条黑龙,从海浪之中奔射而来。

    知道败局已定,他以自己这艘主舰为饵,直冲敌舰内部,现下四处已被包围得严严实实。

    所幸,这个间隙已足够让他令其他在海上剩下生还的属下撤退逃命。

    而今日一战,他的这艘战舰一沉,南疆再无水军。

    败局到底是什么时候定下的呢?这些日子,他时常问自己这个问题。

    从几个月前敌人开始大举进攻的时候?从数年前南疆沿海开始陆续有海盗叨扰的时候?不,或许还要更加久远。

    败局早就定下,因为以敌人的凶猛与训练有素,他们绝不是众人传说的简简单单的海盗。他们一直都太轻敌了,总以为对于这座古老而强大的帝国,那些海上而来的蛮人,又何须惧怕。

    而真的知道害怕之时,已经晚了。

    败局早就定下,也因为整整二十万的南疆守军,真正在前线奋勇御敌的,只有他手下的这五万精兵。这几年来,他无数次向镇南将军呼吁组建水军,意见却从未被重视采纳。他不是没想过直接告知陛下,但现实远比想象复杂,他多年远在南方镇守,又一向不擅长蝇营狗苟的官场,是以一己之见竟从未上达过天听。

    上级与同僚笑他看不穿。要知道南疆产黄金,虽一经开采便被送往朝廷,却总有一些会流到个人手里。他们笑他,不趁着驻守南方的时候多捞一些,老想着什么水军作甚。

    方知勇这才领悟到世事有多么讽刺:试问要怎样摧毁一方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