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沉着脸往慈宁宫去了,中护军刘轶仍旧在御书房跪了一会儿,见四处早已无人,才站起身来往外走。

    跪不是陛下让他跪,起也不是陛下让他起。皇宫之中,一切都需揣摩陛下心思。

    吕皇后方才进来对慕如烟好生明夸暗贬了一番,当然没漏过她将虎符当作配饰挂在胸前这一举动。

    换作平日或许没什么,可今晨陛下刚因为镇南军懈怠军务而龙颜大怒,现下又听闻镇北守将亵渎虎符……不得不说,皇后很会挑时机。

    本来皇帝早就对皇后的滔滔不绝不耐烦,正准备离开,听到虎符一事却忽然停下,转脸阴沉问今早去接迎慕如烟的刘轶:“当真?”

    刘轶心里一咯噔,立马低头佯装不知:“慕将军皇亲贵胄,妙龄盛颜,臣未敢直视。”

    皇后帮不得,也开罪不得。至于慕如烟……刘轶暗叹一声,只能帮她到这儿了……

    吕皇后看陛下脸色难看,心中暗喜,便称要去准备太后寿辰,先行告退。

    皇帝神情晦暗难辨,周身的威严之气让人不寒而栗。他对太监吩咐去慈宁宫后,路过刘轶身侧,只是眼神寒凉地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撂下一句:“狐狸。”

    刘轶惶恐,立即匍匐跪下,连陛下离开的背影都不敢抬头去看。

    他们的陛下,是世人口中称颂的盛世明君,却也是眼也不眨便能敕令坑焚两万俘虏、毫不留情镇压土著住民、不顾亲情舆情下令当众斩杀豪族的帝王。

    臣子们的小心眼,都逃不过陛下的眼睛。若是个意志脆弱的人,比如今晨那个御厨,早就不知自戮几回了。

    可话说回来,狐狸……在皇宫多年,帝王之侧,即使是再忠厚之人也必熬成了半条狐狸。

    刘轶出了御书房后行走在御花园,心里像是压了一块重石。忠厚如他,此时肠子都毁青了:今早光在慕如烟的车里被香料熏得无所适从,竟忘了提醒她,虎符何其庄重,切不要当作配饰,至少在陛下面前,不能如此招摇。

    虽然他的确看不惯慕如烟的一派娇纵作风,但她毕竟是令人尊敬的慕帅之女。

    不过,今日有太后在,她至少不会有什么大祸吧。只是难免会失了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可就凭她一贯荒唐的举止,那也是早晚的吧。

    正如此想着,只见对面走来一主一仆。

    朱景深见到刘轶,一如既往谦逊作礼:“师傅。”

    刘轶也一如既往连忙推辞:“殿下折杀为臣了。”

    中护军刘轶是这些皇子们从小的习武师傅。其实皇子们养尊处优,习武也不必认真的,像二皇子与四皇子,小时候常常偷懒逃学,刘轶也都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而皇子中就朱景深悟性最高,不畏艰苦,人也最为谦逊有礼。

    刘轶时常对朱景深感到心疼与惋惜,如此天资绝赋之人,母族偏偏是豪族白氏。十多年前陛下下令将白氏首领当众处斩之时,他看着自己舅舅身首异处,脸上却不能流露半点悲伤。这对一个少年来说,是何等残酷啊。

    刘轶看着朱景深,忽然神色一紧:“殿下怎么还在这儿?众皇子们都在慈宁宫,陛下方才也赶去了!”

    “陛、陛下?”朱景深的侍从踏星腿都软了,“不是说陛下国事繁忙,不会去的么……”

    “陛下今日心情不佳,殿下快去!”刘轶赶紧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