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陆远在东海之滨,凡人若想由川至海,日夜兼程也少不得三年五载。而神乘奔御风,腾云驾雾,之天南至天北,也不过个把时辰。
日落风起,山坡下放牛的小童骑在牛背上,挥舞着蒿草轻轻拍打牛背,催促还在恋恋不舍啃食草尖的青牛快些抬头。青牛慢慢地抬起头,嘴里还嚼着没有吞下去的草。
小童唱着童谣,赶着牛往家走。抬头见天际一抹耀眼的金色流光,将的殷红的晚霞切割开来。分开出云层涌动,避开那流光久久不能聚拢。
东陆,东华神君仙府,甘霖园。
“三魂七魄丢了一半,我费尽心思招聚,却还是缺了一魂。你永远都……会这样吗?”泽荒望着院子里无忧无虑的玩耍,和幼童智商无差的苍月,微微叹了口气。
“哥哥你不开心吗?”一旁摆弄手中风筝的苍月听见细微的声响,忙放下风筝,朝他跑过来。
“小心,慢点……”泽荒见状忙停止了思考,走上前去接他。
苍月被困在轮回台三千年,身形一点没变。他的个子还没有自己高,而且他永远不会长高了。
眼前的少年被困在了他最意气风发的那一年,永远永远。这是天庭的仁慈吗?不,这不是恩赦,是无望的惩罚。
“嘶!”毛手毛脚的苍月如泽荒所想,被台阶绊倒,一头扎进他怀里。
“哥哥叫你小心点,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罚你今天没有麦芽糖吃。”苍月起身,泽荒揉了揉他的脑袋,故作严厉道。
“不可以!我没有不听话,只是想知道哥哥你为什么不开心?你不能罚我的糖!”苍月气呼呼的鼓起腮帮子反抗。
“哦?是吗?”
见苍月的裳摆皱起,泽荒掀衣蹲下,轻轻为他捋平衣褶。藏青色衣裳质地柔软,贴身的过分。不是泽荒心细如针,记得他的身量,这本就是他的衣服罢了。
天火将青丘从头到尾烧了个精光,风华寻不到有关涂绥的任何衣饰。一直寄人篱下苍月,却不会被被人抹去存在的痕迹。泽荒领封时,衣物早被左右逢源神官做了顺水人情,打包送给了他。所以苍月的一切旧物,他都完好无损的留存。只是留不住这些物品的主人,到底让他觉得有些物是人非的悲哀。
“是!”苍月漆黑的眸子忽闪忽闪的,像是澄澈的河水倒映着的夜空中最耀眼的星辰,就像那个难忘的夜晚。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神仙并不是寄居在星星里,他们头顶也是浩瀚的星海,不过他们更接近那些发光的神圣象征。
他和苍月一起悄悄地溜进嫦娥仙子的广寒宫后院,没有惊动宫门口玉石上坐着的三只脚的哑巴金蟾,也没有惊醒守着后院桂园却偷懒不再砍树,倚着巨大金斧打盹的吴刚。他们飞身上了一棵巨大的桂树,坐在粗壮的树枝上,垂着脚,看星星缓缓移动。
泽荒带着新得的桂花酿与苍月共品。苍月与他一起长大,从不在乎与他之间身份的差距,是天庭唯一能与他无话不谈,陪他通宵达旦的好友。
所以他掀开酒封,将那小壶桂花酿递给他先喝时,他毫无防备,也豪不见外的灌了一大口。
酒香四溢,他擦擦嘴,一边将酒壶塞回来,一边口齿不清地对他说:“好酒,好酒,就是劲有点……”
“足”字还来不及脱口,泽荒就感受到肩膀一沉。少年带着醇香酒气的呼吸洒在耳畔,均匀平缓。苍月为人真诚,没有什么戒备,泽荒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吴刚抡着巨斧现身,对着泽荒轻轻颔首,高大的身躯遮住了流转的星光,在月宫落满金桂的土地上,投下一片漆黑的影子。
“殿下,请将他交予我吧。”吴刚开口,声音粗犷洪亮,却没有吵醒靠在他肩刚刚睡着的苍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