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冷府的时候,他并不是这样,他和陈阙最开始一样,遵循正道,努力读书,在冷超然的带领下参加建康世家的聚会,按部就班的一点点积攒名气和声望,并没有这么急功近利。但五年前,神医张況回到建康,听闻他在冷府,特地过来看望了自己这个老病号,顺便将他的身体状况告知了冷家。至此洛宁风就开始了几近不择手段的努力成名之路。
冷超然还记得当时张況对洛宁风说的话,“陈夫人当日不想让我告诉你,她说年少就该无忧,想让你可以过一个欢愉的年少时光。但我想你既是她养大的,也该沾染她几分豁达。世事无常,生死有命,如今你也十七岁了,还是知道一下的好,免得你不知当心,在不必要的时候损害身体。”
知道自己活不过四十岁是什么感觉?冷超然无法想象。心爱的女儿说走就走,让他白头人送黑发人,好在她为自己送回一个孝顺懂事的外孙,哪怕不是亲生的,但洛宁风是真的把他当做祖父一般敬重依赖,让他也算有了子孙承欢膝下。
谁知这个孩子居然和他娘一样,是个短命的!若是突发的意外还让人可以接受,似这等知道寿数,要慢慢看着生命一点点流逝,洛宁风自己是什么滋味他不知道,但这个身体一向很好的宣武候,知道消息后自己病了一场。
这孩子和陈阙不同,陈阙一边依赖着冷家的资源和地位向上攀爬,一边却始终带着些疏离和戒备。仿佛冷家对他的一切帮助都会让他觉得有些侮辱一般,他骨子里的自尊让他非常想证明自己能行,但却是作为单纯的陈阙能行,而不是冷家女婿有能力。所以他别别扭扭,并不是不感恩冷家的帮助,但有办法的时候,却特别想和冷家划清界限。
洛宁风完全不一样,刚来的时候,他和陈阙当年一样小心翼翼,惶恐谨慎,早熟刻苦,生怕做出一点让人嫌弃的事情来。但是感受到冷超然确实把他当外孙关爱,他便也把冷超然看作祖父了,那种骨子里的亲近是可以感受到的,他不别扭,坦荡的使用着冷家的资源,坦荡的向外公提各种要求,坦荡的当着冷家的孙少爷。他把自己当做冷家的一份子了,冷超然丝毫不怀疑,他将来有了能力,会和自己一样回馈冷家一门。
这是一个热心肠的孩子,他很珍惜付出给他的爱,每一份关爱都可以在他那里得到同等甚至更多的回应,武将出身的冷超然喜欢这样的孩子,远超过喜欢陈阙那样的读书人。所以对于洛宁风,他付出了很多心血,希望他能比当年的陈阙更好,给自己争口气。
洛宁风也的确争气,他比陈阙天资更高,也更加聪明刻苦,冷家如今也比当年更有势力,条件很好,陈阙用了十六七年才熬到手的做官资格,运气好的话,他理应只用□□年的时间就能得到。
但是张況的一番话,使得他连□□年也不愿意等了,但冷家能做的和他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到极致,想要再快就不是常规手段能办到的了,于是他开始作妖,开始不择手段的让自己尽快进入大人物的视线之中。这种事情冷家上下没一个人擅长,只能凭着他自己折腾。
他为了把自己打造成风姿超群的美男煞费苦心,甚至不惜流连烟花柳巷舞榭歌台去观摩修饰仪容的技巧,彼时建康士子流行穿层叠宽大的白衣,他便反其道而行之,穿玄色雅青等重色衣裳。
名士们崇尚自然飘逸,白衣素服,广袖宽袍,不着花纹,取临风欲仙之意。他却在深色衣服上绣很多华丽高雅的花纹,显得富贵精致,那时候他每一套衣服都很昂贵,经常从外公手里要很多钱买衣服饰品,让冷超然几乎有养了个败家孙女的错觉。
别人常常会为显得野趣,哪怕宰辅高官的公子也只簪一根木簪,踏一双木屐,披发而行。他却总能将头发梳的端正整齐,并装饰华贵的头冠。建康士子流行敷粉,那些男子会在脸上涂上□□让皮肤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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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r细腻,洛宁风面色本就苍白,粉是不用了,但他会使用一种让皮肤显得晶莹的冰片,所以他的面色会如同冰玉一般耀眼,别人是白面小生,他则是玉面郎君,自然更是出众。
三分长相还要靠七分的装扮,他本就是上等的容颜,这般花费心思之后果然让人在人群中一眼便看见他,成就了他想要的短时间成名鹊起。
冷超然原本不赞同他从容貌着手,自己的外孙有才有德,何必要靠一张脸?但世道便是这么不公平,洛宁风五年来循规蹈矩的努力,比不上他几个月的刻意打扮。几乎不经意间,建康上上下下都知道冷府有个大大有名的洛郎君了。
光靠脸是得不到官职的,所以等有了足够的关注之后,洛宁风开始把关注往自己才能上引导。破案也好,作诗也好,讲经说法讲的天花乱坠也好,其实都不是治国的才能,做官考核不应该看重这些末节。但偏偏世道如此,就是这些末节才最容易引人注目,前后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洛宁风从遍地高官子弟的建康脱颖而出,成了只要一提名字,不是傻子和哑巴都能滔滔不绝说上半天事迹的大人物。连皇宫里都在传扬他的故事,连皇帝提起他来都好奇关注。
九品中正的层层考核自然水到渠成的过了,刚到建康的时候他十四岁,仅仅五年时间,他就完成了自己的心愿,有了最基本的做官资格。当时他还不满十九岁,大概是整个建康最年轻的待选官员了。
外公嫌他太过着急,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原本这样就可以了,他的目的只是想尽快得到待选的资格就够了。萧鹰曾经答应他,只要他有了做官的资格,就会把他调任广州府,从九品官吏做起。
可是洛宁风没有想到,陈阙对他的怨恨会到了这个程度,坚决不同意萧鹰调他过来做官,甚至发话,绝不让他在广州府有容身之地。陈阙是萧鹰最为依仗的手下,是他的左膀右臂,也是真正对萧鹰有大用的人。而他一个年纪轻轻的晚辈,一个靠着作诗、讲经,甚至靠着容貌才声名鹊起的年轻人,在萧鹰看来,哄哄建康城中的小姑娘正合适,却入不了他的眼,既然自己的左膀右臂就钻了这个牛角尖,不惜跪求,他这个上司也不愿意为了个随口之言寒了陈阙的心,因此,回信用客气的言辞拖延起他来。
萧鹰的说法是他还未及弱冠之年,为了冷家的声誉着想,不适合为他开了这个先例,让他耐心等年满二十岁再谋求官职吧。
洛宁风已经等了五年,不是不能再等一年多的时间,但是他已经不是刚离开广州时那个懵懂少年了,他能感觉到事情没有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发展,为了不把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他只能继续努力,争取在建康先做上一个官职,再图谋日后调任的事情。
这就像上了一条顺风顺水的船,很难改变方向,他已经声名赫赫,总不能在目的还没达成的时候就让人撕开外皮,所以他只能继续美丽惊人,继续聪明惊人、继续才华惊人,为维持这个形象而继续耗费心神。
“也是怪我。”冷超然叹了一口气,“若不是我和朝中那些文臣交情不好,他们也不至于以未行冠礼不宜做官的藉口处处阻拦,若是贫寒人家出身的士子,有你这样的才名,哪里会费那么大的劲也不能出仕?你也就不用那般耗费心力,风儿你这倒是被我给连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