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璨一夜好眠,她有好多年没睡过这样的好觉了,直到小桔子在床边叫她,她才知道原来天早就亮了。
小桔子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丝绒窗帘,光线从高高的拱顶玻璃窗上照了进来,整个房间瞬时变得亮堂堂的。赵璨穿上拖鞋,习惯性地活动了一下腰腿,走到了衣柜前。
这衣柜很大,里面满满当当挂满了衣服,但一眼望过去,一整排都是老气的颜色,丝毫不像是一个青春靓丽十来岁少女的衣橱。
赵璨看也没什么好挑的,就随手取出了一件酱牛肉色的高领长袖旗袍换上。她的头发很长,好在有小桔子帮忙,给她梳了个复杂的发型,还用头油定了定型。这头发本来就有两天没洗了,抹了些头油后,更加有些油腻腻的。要不是等一下沈家的人就要来了,赵璨真想立刻把这头发拾掇拾掇。
静谧中,门“吱呀”响了一声。赵璨转头看过去,见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正盯着她看。
“姐姐。”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从门缝里挤了进来,跑到她跟前就要往她怀里蹭。
她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小男孩扑了个空,抬起头来委屈巴巴地看着她说:“姐姐,我昨晚就要来找你的,母亲说你病刚好,不让我来烦你。”
赵璨这才看清眼前这个男孩,他穿着件宝蓝色的绸缎长衫,脚上穿着的缎子鞋上还绣了花,他的脸长得秀气极了,长而浓密的睫毛,大眼睛双眼皮,生得比女孩子还要漂亮。
赵璨常听人说,小孩子有多萌多可爱,但她却从来无感。小时候,继母让她带弟弟,她干活的时候,就用绑带把他背在背上。弟弟一哭,继母就骂她。小孩子难免有些小病小灾,弟弟一生病,继母就把气都撒在她身上,打骂是常有的事。后来有一回,弟弟不小心碰倒了油壶,反跟继母告状,说是她碰倒的。为此,继母打得她几天下不了地,额头上也留了疤。等她大了一点,初中还没读完,继母就不让她读书,打发她出去外面打工,好给弟弟攒将来娶媳妇的钱。
也许是赵璨看着他的眼神太过冰冷,小男孩瑟缩了一下,眼泪像金豆子一样蹦了出来,‘哇’地一声扑到赵璨怀里哭了。他两只手紧紧抱着赵璨的腰,抽着鼻子问:“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赵璨双手无措地站着不动。她有太久没和小孩子打过交道了,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小时候也只会对她颐指气使,从来没有这样赖在她的怀里撒娇。这应该算是……撒娇吧?赵璨双手有些别扭,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别哭了。”赵璨道。
她的声音听上去冷冰冰的,小男孩一听,哭得更大声了。
最后,还是小桔子不知道从哪里拿了几颗糖,剥开糖纸,塞了一颗到他嘴里,又顺毛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子安乖,吃糖。”他这才破涕为笑,跑下楼自己去玩了。
赵家是个大家族,赵婉婉在自己这辈的小姐里面行七,平时亲朋好友都叫她七小姐。但前两年她的祖母赵老太太归西了,赵家的叔伯兄弟也就分了家,她自己家里面的兄弟姊妹,只有个出嫁了的姐姐,和一个年纪还小的弟弟子安。
等全家人坐在楼下的餐厅里用早餐的时候,赵太太看着小儿子哭得红红的眼睛,问他:“你怎么了?哭什么?”
她不问还好,这么一问,子安把抛在脑后的伤心事又想起来了,嘴里还含着一小块吐司面包,委屈地说:“七姐不喜欢我了。”说着,就又抽着鼻子哭了起来。
赵太太看着他的模样,愣了下,随即板起脸来,伸手在他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我昨天怎么同你说的?你姐姐她需要好好休息,这两天不许去烦她,让她清清静静地休养。”
“我只是想……姐姐了,想……想让她抱抱我。”子安委屈巴巴地抽着鼻子说。
“过两天等我没那么忙了,就带你们出去玩玩,散散心。”赵父拿起餐巾擦了擦手,转头对赵太太说:“你有空也带婉婉去百货公司买几件时兴的衣服,我看外面像她这么年轻的女孩子都喜欢穿时髦的连衣裙。”
赵婉婉的父亲赵先生是个开明的绅士,平日里不喜欢穿长衫,常穿着笔挺的西装。他在外面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但在家里却是个慈爱的父亲,对几个孩子十分疼爱。
“我每回带她去百货商店,那些裙子她不是嫌领子太低,就是嫌颜色太艳。”赵太太叹了口气,小声抱怨赵先生:“都怪当初老太太喜欢她,非要亲自教养她,把我好好的孩子,都教成什么样了。”
赵家的老宅在乡下,但当初赵老太爷在外面有不少的产业,需要人打理。赵先生是赵家的小儿子,这事原该交到他大哥手上的,但他大哥抽大烟抽死了,二哥又是个纨绔的性子,于是赵老太爷故去后,赵老太太便打发赵先生去外面打理赵家的生意。
赵先生和赵太太感情好,当年外出的时候便也带上了妻子和大女儿,而二女儿赵婉婉尚在襁褓中,赵老太太不放心,便把她留在了身边抚养。赵老太太出身名门,祖上是做过翰林的,她为人守旧,规矩很严。时间久了,便把赵婉婉养成了如今的性子,说得好听点,是贤良淑德,说得不好听,就是逆来顺受,没有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