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烈在这场大雨中恍然惊醒。
多年来梦魇不断,眼下冷汗又浸透了内衫,捂得他浑身都闷热。他低喘着缓了片刻,便听得外头的守卫放了人进来。
原是御前内侍带了圣上口谕,宣他即刻前往都察院面圣候审。
李重烈被软禁了正好三日。此刻召见,不知福祸,可必定是军妓案有了结果。
“公公,确定是去都察院面见皇上,而不是进宫么?”段天涯忧心蹙眉。
都察院想要结案,得先进宫跟皇上复命,哪怕是要传召嫌犯问审,此刻也得在承平殿才合理。这会儿把人带到都察院,他怕是要直接定论动刑。
那内侍起初还摆着架子,但见李重烈从屋里头拿来了盒补药赠予。他打开知道这玩意是宝贝,才以掌挡面,低声透了两句风:“实不相瞒,皇上这两日犯头疼,今早大公主进宫说要陪皇上到宫外的沁山园散散心,可皇上到园中没待多久,又与大公主聊起了鹿苑那日发生的事。皇上心里头其实一直记挂着这案子,沁山园本就与都察院衙门只隔了两条街,便一时起意将圣驾摆到了都察院去。”
段天涯沉思不语,仍是忧心忡忡。
他们过于被动弱势,能不能逃过一劫,还得指望一个吃人肉不吐骨头的权臣,多半是凶多吉少,也不知今日女帝突然召见会有什么变数。
“萧阁老与周将军这会儿应也已经过去了,”内侍得了便宜后,又不耐烦地催促起来:“三殿下,皇上可还等着呢——”
……
都察院的明镜堂当初为了便于提审犯人,本就建得不够宽敞,加上今日御驾来得突然,此间便更显得逼仄拥挤。
李重烈到都察院衙门时,左右御史刚开始向李梧于军妓一案述职。
史正业跪在前边,手心攥了把汗,又将这几日所审的供词卷宗一并递到丁柔手中,再由她呈供到御前。
李梧不露声色地听着,一面翻看这沓证词,抬眼便瞥见了李重烈那晃悠的身影。
“你到前边来跪,给朕仔细听着。”李梧沉声对他发话。
众人皆看了李重烈一眼。
“是。”李重烈一顿,也没客气,便懒散地迈步上前去,挤兑在史正业的旁边跪了下来。
史正业暗暗斜了他一眼,又接上御史的话,义正言辞道:“皇上,漠北盗拐流放之女充军妓,蔑视朝纲,枉顾军纪桩桩证据确凿。这些女子纵然是罪臣之后,身份卑贱死不足惜,可我大周讲求的是律法公正,漠北边军如此行径,实在是令人骇然不耻!而若非是卢慎之默许,边军何人有胆做这样的事?况且他卢慎之身为堂堂主帅,怎会不知营中藏了这么多女子?微臣以为,此案首罪当为镇远侯卢慎之!”
这一字一句栽赃陷害,皆是戳着边军的痛处来的。
周充就站在那旁侧,从高而下极为冷漠地盯着李重烈的面皮。
李重烈面色克制得麻木,可呼吸还是有些不匀,恨意快要从喉咙里漫出来,又硬生生地被压了下去。
李梧已在鹿苑那天动过怒了,今日便不会再因同一件事轻易作态,她泰然沉声:“继续说。”
“皇上,微臣调取了这十年间革职查办官员的所有卷宗,还讯问了经办这些案件的大小官员,只不过时间仓促,还未及审全。不过可以断定,当年闵昌谢家、玉龙秦家、重泉王家和新丰尤家的案子,皆是由内阁全权查办的,四家女眷因罪流放至青州的批文,还是由萧阁老亲手审批的。这各中细节,恐怕还是得问问萧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