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跟着游先生我觉得很安心。原先感觉很害怕的事情,现在就不怕了。”
“秀华,原先你怕什么?”
“我,我,我……”张秀华觉得竟然回答不上来,自己怕什么?怕挨饿?怕没钱?怕黑?怕被人欺负?或者害怕的根本就是未来的一切?或者是生活本身就很可怕?
女性灾民刚刚开始熟悉集中营的生活。对于保险团这个完全陌生的组织,大家根本没有概念。水灾摧毁了大家的生活,而全新的生活模式又颠覆了女性们对待世界的看法。这些女性从来没有在这种纯粹女性的环境中生活过,更不用说,她们从来没有和这么多人一起生活过。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面,女性灾民们表现出了极大的不适应,亲自来教给这些女性如何在全新的环境下面更好生活的就是游缑。
就是游缑,教给大家如何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下生活下去的方式。或者说,游缑提供了一个全新的生活给这些身处在天灾下朝不保夕的女性们。
这些满身泥水的女性们进入难民营的时候,已婚女性们蓬头垢面的,姑娘们梳着大辫子,衣服破烂,脚上穿着破烂的草鞋,或者干脆没有鞋。这次水灾发生在春末夏初,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面的余粮要么吃完了,要么被泡坏了。大家是饥饿的,恐慌的,茫然的。
游缑首先就带着大家天天洗衣服,洗澡,清除虱子。教给大家用线清除嘴里面的牙垢。老天爷不停的降雨,清洁的水源并不缺乏。这些女性们是第一次保持了如此良好的个人卫生情况。
在大雨倾盆的日子里,游缑学习认字,还学习女性生理知识。虽然听课的时候,很多女性都羞得满面通红,但是这是她们第一次了解了自己身体的秘密。
雨停了之后,保险团的船队开始往回运输物资。布匹也是其中重要的一项,游缑就组织女性们做衣服,旧的破烂服装收上来重新收拾整理。等到药物运来之后,消灭肠道寄生虫,用硫磺来治疗皮肤病,游缑把如何生活的知识和能力一项项的教给这些女性。
渐渐的,女性们习惯了每天洗澡,习惯了洒在各处保持清洁的石灰水的味道。习惯了每天先起来之后,漱口,用牙线清理牙齿。每个人虽然不止于面色红润,至少再也没有浓厚的体味。
组建守护队,管理营地,调解矛盾。虽然身处灾年,但是女性们却第一次感到,生活居然是可以过得如此有秩序地的。身边没有男人,女人们并不一定就要惶恐不安。只要有一份工作,无论是种地还是做缝纫。女性都可以活下去。
这种认知让无数女性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那是期望和恐惧的混合体。天灾固然可怕,可就算是没有天灾又能如何?平常的生活就不可怕么?在保险团,无论如何,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工作,大家就能活下去。甚至活得并不太差。这对于1906年的女性而言,是完全超出想象之外的事情。
而除了这些之外,女性们第一次听说脚下的大地是一个圆球,飘浮在漫无边际的宇宙总。月亮同样是一个圆球,围绕着地球旋转。地球则是围绕着太阳在旋转。整个世界则是由无数的原子组成的。对这些根本无法理解的知识,女性们就当成一个故事来听了。
而学会写字,学会九九乘法口诀,学会加减乘除,学会各种重量和尺寸单位的名称,这些知识就有用的多。至少在做衣服的时候,大家更能计算出自需要的实际量。对于各种有效的工作沟通是至关重要的。
游缑教给大家新的生活,用科学拨开黑暗中的迷雾,努力把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给大家看到。对于相当一部分女性来说,这些并不重要。她们坚信日子还会回到以往的老路上去。而对于张秀华这种渴望知识的女性来说,这种认知带来的是更多的迷惑,以及深深的恐惧。
一种新生活让大家尝试过,当这种新生活又可能要消失的时候,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的人自然会有恐惧。
再回到以往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中去么?再回到没有人管,没有人照应的生活中去么?女性营地和男性营地一样,信息是公开的。女性们都知道保险团将要主持分地。对这个消息,女人们的反应基本相同,大家都想要回自己家以往的土地,也同样想要更好的土地。得知不可能同时得到这两样东西的时候,于是对保险团宣传的“好地”,女性们就议论纷纷了。
张秀华对于这种问题并不在意,她想知道的是,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是否意味着自己已经习惯的这种生活在某个组织体制内的生活就要结束了。
游缑方才向张秀华全盘介绍了现在人民党、保险团的组织构架之后,张秀华已经大概理解了这个组织的结构与规模。知道自己为之服务的体制是如此强大,张秀华下定了决心,一定不要被这个组织排除在外。
“游先生,我愿意加入人民党!”张秀华认真地说道。这句话说完之后,张秀华突然生出了一种恐慌。如果自己被游缑拒绝,那么自己是否再也没有机会成为这个体系内的一员。曾经拥有的安全感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游缑没有立刻回答,她盯着张秀华看了一阵,这才点点头。“我后天会回去营地一趟。我会和你好好谈这件事。加入人民党不是让你享福,你要做好吃苦受累的思想准备。”
“好的,游先生。”听到游缑这么说,张秀华松了口气。
“另外,你不要为你弟弟的事情到处跑了。党组织上有自己的打算,不会冤枉任何人。也不会放过任何犯罪份子,你跑了也没用。如果让我知道你还为这件事上窜下跳,入党的事情就当我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