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让人在诏狱附近只蹲守了一天,就发现不止五拨人去给狱卒和刑师塞银钱,让他们下手重一点。”葛武唏嘘,“文远侯父子两个,不知道是做了多少腌臜事、才让这么多人恨得牙痒。”
谢琢靠着车厢壁,脸上没什么血色,神情恹恹:“还有吗?”
“据说文远侯咬死不承认自己指使罗绍去刺杀大皇子。”
“上刑了?”谢琢很清楚,“谋逆”这个罪名和别的罪名性质不同,轻重裁断全看帝王心意。
在咸宁帝已经“相信”罗常谋逆的情况下,若罗常在诏狱中拒不认罪,那么,只会是主理诏狱官员的失职。
到了这一步,没有人会关心过程,也没人在意罗常在狱中会遭遇什么,所有人都在等他的供状与画押而已。
“上了,说是诏狱十八种酷刑,已经轮番在罗常身上试了一半。起初罗常哀声震壁,很快没了力气,每每都要泼冷盐水才能醒过来。不过还挺奇怪,每次行刑时,罗绍都会在旁边看着,见他爹痛得抽搐了,还会大声叫好,让刑师再狠一点,反正不太正常。”
葛武汇报完,正好到了宫门前,他回头看向马车内,见谢琢阖着眼,脸色苍白,担忧:“公子可还好?要不今日告个病假?”
“不用,只是昨夜没睡好,无碍。”谢琢坐直身,整了整身上的绯色官服,轻声吩咐,“你先回去,找人假装苦主,多给刑师塞点银钱,让他注意着,千万别让罗常轻易死了。另外,告诉刑师,多剐下罗常一块肉,就给他十贯钱,能拿多少钱,全看他的本事了。”
葛武仔细记下:“是,公子。”
每月逢五逢十召开朝会,昨日大朝上,不少大臣都满腔义愤,历数罗常父子的罪名,咸宁帝开始还听得耐心,后面就烦了,让他们都回去写了折子递上来。
于是谢琢进文华殿时,就发现今日的折子比往日多了许多。
高公公的徒弟迎上来,温声和气地开口:“陛下去探看大殿下的伤势了,不在殿中,要劳谢侍读将这些折子都理上一理。”
说完,又让人上了一杯热茶。
谢琢接下后,放到桌边,道了声“劳烦。”
折子虽多,有的还洋洋洒洒几千字,文辞极为繁冗,但给罗常父子列出的罪名,不外乎欺男霸女、侵占田宅、收受贿赂、谋害人命、结党营私,俱是证据确凿。
还有些惯会逢迎圣心的,见咸宁帝态度明确,罗常不可能再翻身,便列了些通-奸乱-伦、帏薄不修之类的罪名,说得有鼻有眼。
而不同的折子语气立场也有不同,各自的心思几乎都昭著纸上。
谢琢不偏不倚,只管仔细罗列批注。
咸宁帝回文华殿后,先看了谢琢的整理批注,又大致翻了翻折子,感叹:“此案发生以来,朕之所见所闻,无不是痛斥责骂罗家父子,恨曾与之为伍,恨不得将所有脏水都泼在这两人身上。只是延龄,中正公立,无党无偏。”
谢琢搁下笔起身,拱手道:“无论事情如何,陛下心中自有明断,无需臣之拙见,臣只需要做好分内之事而已。臣亦时时警醒自己,肩负圣恩,有幸于御前,掌机要奏牍,万不可有私心。”
“延龄很好,”咸宁帝将手里的折子扔到案上,“要是上折子这些人,人人都有延龄这份心,就不会让朕这么头疼了。”
他指指折子上的墨迹,“看看,落井下石的、凭空杜撰的、义愤填膺的、趁机构陷的,当真是人间百态!”
殿中极静,只有咸宁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