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谨风穿着干净暖和的衣服,喝了一碗姜汤辣的浑身冒汗,又挨着书生在条凳上坐了,等着喝羊肉汤,低声问:“三郎,方才只顾听你夸耀寨主。竟忘了问贵姓高名。”
“不敢当。我姓桑,桑柳榆槐的桑。贱名植。”三郎在桌上比划了一下。
葛谨风道:“好名姓,木直中绳,当为栋梁之才。”
他看向文蜀,这位寨主垫着脚尖蹲在门槛上,这门槛并不圆润平整,还有些许缺损,只有两个脚尖踩得住,手里还拿了一块足有烧饼那么大的铜饼,两个指头拈着,接住了又抛起来,拿在手里玩。看着都有点吓人。
桑三郎和和气气的说:“岂敢,能为家人遮风挡雨便是幸事。风郎是郁金府人士?”
“是啊,这次奉命出来取水,不料县尹…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家兄险些丧命,若不是寨主搭救及时,我也只好投井,或许能沾点仙气,尸解成仙。”葛谨风说到这里,稍微有点惆怅,倒却也云淡风轻,生死本没什么区别,十年亦死,百年亦死。
桑三郎叹息道:“生离死别实在是难过。你安心呆着,早晚能与家人团聚。”
十个黑衣骑士嫉妒又憎恶的瞪着他,又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葛谨风。
文蜀猛地站起来,瞥了三郎一眼,抬手把铜饼子扔到墙角,哐当一声:“哼!”
葛谨风察觉出气氛微妙,三郎脸上的暗藏的喜色,寨主脸上显而易见的不满,让他想假装没看出来都有点难,又很难分辨究竟发生了什么。其他人的眼神简单直白,就好像自己马上就要接替桑植的令人羡慕的职务:“三郎在寨主身边,不知作何职位。”
是军师?账房?倒是肥差。
桑三郎有些难以启齿,低声说:“我是她…抢上山来的相公。”
葛谨风:“你好福气啊。”
桑三郎心说:这福气给你,你肯不肯要?你不肯也得肯。
一男一女端了一口大锅进来,里面满满的羊肉汤、碎羊肉和冬腌菜。
又有人端进来一箩的焦黄烙饼,麦香扑面而来,又有人捧了两摞干净陶碗、抓着一把筷勺进来。
葛谨风看走进来的男子和小女孩,觉得有些眼熟,似乎再店门口看见过。
干娘和二叔对视一眼,在前排各自坐了,很快又走进来几个年轻精干的男女,坐满了。
老邬笑吟吟的找个了角落一坐,打量两个书生。
一碗碗盛了肉汤,还有黄焦焦厚厚实实的烙饼,一人一块。
文蜀独自坐在上首,拿勺舀碎肉吃:“风谨。”
葛谨风搁下勺子,微微欠身:“寨主有何吩咐?”听说某些山寨绑架人质之后要高价赎金,还要算饭钱,别告诉我一顿饭要一两银子。
罢了,就算要,也是葛淼拿钱来赎,等他把我救回去,必来荡平卧虎寨,以解他之耻。
文蜀听见他的疑问,炫耀自己的见识:“县尹收水牌子费用这事,他就没完京城汇报过。一个牌子少则几百钱,多则几千钱。一年到头,靠井吃井,单这一项就吃了百万。再加上衙门里的空饷,一年半载报一次饥荒亏空,大尹这老狗一年少说也赚了千万。再加上他四处打点行贿,不用送金银,送水就行,真正开源节流。他以为天使奉命暗访贪腐,所以不表明身份,不收贿赂。这不收贿赂的天使,岂不比我们这些地方豪强更可怕,更不讲道理。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再加上他做的也是掉脑袋的行当,你们这是要杀他全家,当然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