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何溪半偏头,刻薄她,“我是人生没经过大悲大喜,心肠浅攒不住事,但又何尝不好?过得快活就够了,什么婚姻子女都保不了我。谁死了谁又不要我了,眼泪留着自己洗脚也不为他们哭。”

    “你非要以揭人伤疤为乐子吗?”

    孙泠陡然截停何溪。过去二人鲜少这般不对付的,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味,没人拎得清,倒是有句话十足十地在理:

    这世上最不体恤女人的就是女人。

    孙泠投一眼何溪指根的戒痕,只笑,“都说男人喜欢救风尘,有的女人也不风尘,偏一味地作践自己。怕就怕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跪舔心态,那当真是‘救’吗?而你当真又要还报吗?”

    孙泠几乎不曾如此尖酸过。何溪一时恼羞到无言,眼眶闷红了,着实想拿文件夹掼对方,然而可悲在她不否认孙的每个字,乃至不消对方说,

    她也有那份自知之明。

    彼此暗中角力之际,门外来人帮忙清场了,二人同时见好就收。

    是夜天清月圆,温童归家收捡好陈设,温沪远才姗姗来迟也。

    二人一个拘束坐在沙发里,一个通身睡衣地站在茶几边上。这里隔音实在不好,夜阑人静、灯火万家时分,邻居家一团和气的谈笑能直接传导过来。

    温童看过许多刻画家庭争战的伦理大剧,也发现它们时常有个共同点,一地鸡毛十盆狗血地淋洒下去,终究都无法免俗地大小团圆,握手言和。

    中国人作兴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圆满的传统意义好像都逃不开和解。彼时她对此有多疑惑,

    眼下也就多难同父亲和解。

    从而开局就亮明立场,“我回来是为了我自己。

    一则想查清楚,阿公的车祸究竟和温乾有什么瓜葛,这事除了我亲力亲为,指望旁人都不济。

    二则阿公现在这个情况,我也正急需用钱。留在南浔从零起步很不现实,索性回到这里,该我的我凭己力争取,不该我的绝不多贪一文。”

    “你希望我做什么,我只要掂量清楚利害关系,在我的角度也可取,我会做。除此之外,请你别过多干涉我,我们说好听些是半路父女,说白些,只是契约上到期解散的甲乙方。”

    到此,温沪远嘁叹一声,也并不煽情地剖白与她,“我只能说,尽力把这辈子欠你母亲的账,归还到你头上。”

    白檀香薰里,温童听去他的话直笑,“挺好。那我也不计较你认为只欠我妈妈的,反倒庆幸,你还晓得债务就是要肃清的。”

    她就像个讨债者,在连本带利地追究温沪远。

    以前温童抵触这种相似点,如今,这么想反倒轻巧些。

    早冬的夜尤为凉,窗外有风哨声。没几天要到十一月下旬,温童有感而发,“妈妈的忌日快到了。”

    “你的生日……”

    “为了尊重妈妈,我几乎每年都早一天庆生,不管农历阳历。”早一天庆祝她生,迟一天哀悼妈妈的死。如此错开来,仿佛她们曾经相遇过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