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接到太宰治自杀成功的消息时,他只是短暂地顿了顿,随即平静地吩咐部下:“我知道了,给我买一张回横滨的机票。”
他其实说不清楚自己是种什么感觉,但挂掉电话的时候他脑海里自动浮现起那个靠着首领办公桌吸烟的男人,对太宰治的死,他也不觉得有多意外,更该说情理之中,但太宰治的死也不是那么没有分量,他侧过脸望向飞机舷窗外的夜景。
城市正在一点一点缩小,灯火越来越少,就像阴天没有星星的天空。
太宰治从四年前就把自己关进了首领办公室,他一直觉得这人有病,因为正常人不会这么对待自己,说实话他这四年对那间黑咕隆咚的办公室可谓是深恶痛绝,走进去除了死寂和压抑什么都感受不到,但他还能好一点,除了护卫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工作外,他还有其他工作要做,这也是他唯一能忍下太宰治犯病的原因。
对他自己有影响,有关系,但影响和关系都没那么大。
但他还是看太宰治不顺眼。
平心而论,他并不希望太宰治把自己变成组织的奴隶,以前这人阴郁归阴郁,就算是死气沉沉的,但也不是日后把自己锁在首领办公室里面的模样,他不止一次深夜推开那两扇沉重的门,即便是深夜,办公桌上依旧亮着灯,太宰治捧着一只咖啡杯对着一本什么都没有的书出神,之后又继续去翻阅文件。
等他去里面的卧室睡了一觉起来,太宰治还在盯着那本书出神,指尖夹着一根香烟,也不点燃。
直到有一天,他再没看见过太宰治盯着那本书犯病——现在想来,估计也就是那一天,太宰治给自己安排好了结局,这结局说不上好坏,只能说很适合太宰治。
港口黑手党大楼下面已经清扫得干干净净,但中原中也站在楼下,似乎依旧能够闻到极其浓重的铁锈气息,腥得令人作呕,就像十五岁那年他把太宰治从被血染红的浴缸里扯出来时一模一样,他盯着那快被洗刷得过于干净以至于和周围格格不入的空地,也有点恍惚。
怎么就死了呢?
以太宰治那人过于旺盛的生命力,怎么就这么容易死了?
他又想起来那天早晨——应该是早晨,首领办公室的落地窗没有通过电,具体时间他不太清楚,他睡醒打着哈欠从卧室走出来,太宰治忽然在背后叫了他一声:“中也。”
“干嘛?”
那会太宰治估计熬了整整一夜没睡,神情是种说不出的疲倦,又有些冷漠,在他回过头以后那人动了动唇,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他耐心地等了很久,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下文,但对方就那样看着他,鸢色眼睛闪着他无法理解的情绪,最后太宰治笑了笑。
“睡得好吗?”
他那一瞬间觉得太宰治有些可怜。
可太宰治轮不到谁去可怜他,更轮不到中原中也去可怜他,他倒也清楚那时候太宰治想问的一定不是他睡得好不好,但更多的他也没去探究,中原中也盯着透明电梯外的风景,所有景色都在飞速向下,横滨港在清晨泛着浅淡的蓝,偶尔有几只海鸥从他眼前掠过。
其实他当时应该多问一句的,中原中也想。
中原中也握住首领办公室的铜质门把手,微微闭了下眼,才一如既往地推开那两扇门——偌大的首领办公室亮亮堂堂,深红色的柔软地毯,整整一面墙的落地窗,椅子斜斜地拉开,乱七八糟的文件胡乱垒在桌上,旁边是一支没有扣上笔帽的钢笔,就像主人只是短暂出去了一趟。
中原中也不知道为什么,结结实实地愣在了原地,后知后觉地发起懵来。
“中也先生!”
中原中也回过神:“你怎么在这里?太宰那家伙最后说了什么?”
中岛敦猛地抿住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