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宣冷哼一声,一股气儿从鼻子里冒出来,“本殿下就是好奇,梁厂督那么坏的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宫女愿意跑去伺候他。”

    见喜没忍住咳了声,撇撇嘴道:“厂督哪里坏,小殿下跟我说说看嘛。”

    赵宣噘着嘴,低哼一声道:“父皇让他每日检查我的功课,哼,我的老师是内阁首辅兼文渊阁大学士陆鼎,他算哪门子的师父?他除了长得不错一无是处。”

    见喜听得心里一乐,想笑又不敢笑,一句“英雄所见略同”险些脱口而出,她舔了舔嘴唇,将嘴角那点笑意敛了下去:“厂督学问不好吗?”

    “当然,”赵宣露出不屑的表情,“我老师经常说他字写得难看,笔锋锐利,可见其人凶恶暴戾,龙飞凤舞,足见其人恣睢蛮横。”

    宦官与文臣自古以来势不两立,文人向来瞧不上卑躬屈膝谄媚之流,尤其在前朝宦官专权之后,像梁寒这样的权宦更是被称为十恶不赦的奸佞之臣,那些文官清儒抓住机会就会对其口诛笔伐,两边一直水火不容。

    这些见喜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觉得几个字罢了,能看出这么多东西么?

    她倒也满不在意,只是问:“小殿下不喜欢厂督,会跟着不喜欢咱们永宁宫,不喜欢贤妃娘娘吗?”

    赵宣别过脸说:“当然不会,我讨厌的只有坤宁宫那个女人,还有那个叫苏锦的,整天穿的跟花孔雀似的,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所以本殿下今日路过才愿意帮帮你的。”

    见喜没想到自己和紫禁城唯一一位小殿下交了半个朋友,窃喜了好一会儿,抬头时,撷芳殿已在眼前。

    那位人小鬼大的殿下停下脚步,很是客气地说:“这食盒是我从父皇的御茶房拿过来的,里头是广州府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小菠萝,本殿下就赏给你吃啦。”

    见喜忙推拒,赵宣抬手拦住了她,“让你拿着就拿着,本殿下命令你吃!”

    这下见喜有些不好意思了,人家好心把这好东西赏给她,可她呢,连真名儿都没有透露,这位小殿下还不知道她就是老祖宗的对食呢,这也算半个欺瞒之罪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解释,赵宣已经拖着圆鼓鼓的身子一溜烟往殿内跑了。

    见喜拿着一盒黄澄澄的泛着诱人水光的菠萝,用力地咽了咽口水,到底是没忍住往嘴里送。

    酸甜饱满的汁水溢出口腔,咬下去的一瞬间就像是热腾腾的舌头上忽然含了块冰,顿时让人口舌生津,是她从来没有品尝过的美妙,一边走一边吃,见喜眼巴巴瞧着盘底越来越空,心生出无限的怅然。

    意犹未尽啊。

    回到永宁宫后,见喜无事便悄悄到庑房坐下,从自己枕边的小匣子里取出一个皱巴巴的册子,蘸了点墨,慢悠悠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见喜。

    许久没写生疏了不少,一个“喜”字占据了大半张纸,她心疼地快要哭出来了。

    五岁之前,她不是在舅父舅母的打骂中度过,就是在人牙子手底下苟且偷生,后来到了宫中两年也没人教她识字,还是后来在承恩寺的时候跟着寺里的姑子念佛经的时候学的。

    有一回拿了跟树枝在泥地上勾画,勉强写了几个字,静怡师太路过的时候夸她聪明,还送了她一套简单的笔墨,可后来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说越聪明的人字越丑,见喜顿时灰了心,才知原来静怡师太当时是这个意思。

    慢慢地,练字的兴致就淡了,可她还是很珍惜这套笔墨,常常偷偷拿出小册子来欣赏自己写得好看的几个字。

    今天她才知道,原来厂督的字也难看,她心里一下子舒服不少。

    陆阁老都说厂督的字丑,是不是说明厂督也很聪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