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野的称叹之声才刚起了个头,胸口插着犀角的白衣女子突然身躯晃动了一下,像是很吃力地将头抬起,微侧过半张脸,阴恻恻地看着他。
原来,这位地祇女神到了此刻,依然没有真正地死去。
她面上带着嘲讽的笑容,凄然叹息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从始至终,周郎他始终在瞒骗我。也难怪你们为了这个小鬼,如此不惜身地厮杀。原来泾真祠的秘藏,只是一个幌子,泾真祠杨氏的血脉,才是周郎要瞒着你们道门行动的原因。”
“那个……女菩萨,小僧却并非道门中人……”
辩机和尚这点毫无气势的抗议,地夷夫人丝毫没有理会。她看也不看胸口不断渗出的涔涔的鲜血,伸出手来摸了摸面前这只未成年的瑞兽紧闭的眼睑。
“真美啊,这上界神物的血脉遗种。如果让天下的妖王和鬼神都知道了这件事,就算是周郎,也会觉得四面皆敌吧?”
司马铃对这些话听得一头雾水,拉了拉魏野的袖子,小声说道:“叔叔,她到底在说什么?”
魏野轻轻摆了摆手,看向地夷夫人,面上却是带上了一派郑重神色,正容说道:“夫人此言错了,人道立,妖道灭,神道退,这是自然之理。若不顺应大势,不识天数,妄兴事端,天下有道之士哪里容得你们这些贪求血食的鬼神搞风搞雨?”
说到这里,魏野轻轻捋了捋下巴,想要用抚须的动作来增加几分主动权在握的骄傲威严做派。可惜他伸手伸到半路才想起,自己蓄着的小胡子太短,这样子显不出什么威严,只会显得滑稽而可笑,只得讪讪地将手放了下来。
对于魏野的这番做派,地夷夫人回以轻蔑的一笑:
“凡人,对于你们这些修仙之士的本性,我还能不清楚么?你们太过骄傲,又只关注自己有兴趣的事情,救人、诛邪、济世,也仅仅是为了满足一己之快意。但在这件事情上,不论是你,还是别的试图踏上仙道的人物,得到了泾真祠末裔这个太一紫房现世之匙,又怎么会泄露出去?”
太一紫房本是存神修炼的隐语,然而《老子铭》有云:“老子离合于混沌之气,与三光为终始,观天作谶,降升斗星,随日九变,与时消息,规矩三光,四灵在旁,存想丹田,太一紫房,道成化身。”此处所言的太一紫房,应该不是修炼隐语,而是一处隐世的仙府。
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地夷夫人,魏野了然地点了点头:“看起来,贺兰公所谋不小。但是贺兰公应该和夫人一样,都是鬼神之身。就算进入了太一紫房,也不能有什么进益。除非冒着胎中之迷的危险,夺舍重修,否则直到天地终末之时,也只好在神道一路上打转,再也无缘仙道。”
地夷夫人嘲弄地看了一眼魏野,不再言语,静静喘息了片刻,低声吟道:“野鸟入室兮主人将亡,命不可说兮谁与我葬?贪夫殉利兮贞女殉名,以托鹏翼兮相随翱翔。”
低低吟唱了数遍,这位槐里县的地祇女神用力向后一退,随即倒卧在地,僵伏不动。
魏野听着她吟唱的那支挽歌,琢磨了片刻,自失一笑:“野鸟入室,是嫌弃我们夜猫子进宅么?至于说贞女殉名,你这位贺兰山神养在外面的外室,不过就是个二奶,而且招惹年轻男人好像也不是头一回了,也好意思说什么贞女?只是那以托鹏翼是什么意思?贾谊贾长沙的鹏鸟赋用在你身上,还真是浪费。”
这样说着,魏野低下身去,凑近了这位地祇女神的神躯,想要看看有什么战利品可找。
然而他在摸尸体,司马铃和辩机和尚却没有这样强大而不忌讳的良好心理素质,只能撇下魏野不管,去看查看那只幼生瑞兽的状况。
这边的情况,也谈不上多好,瑞兽的前爪间都是血迹,皮毛间也多有血痕。这只不知其名的幼年瑞兽,双目紧闭着,时不时地微微颤抖几下,像是陷入了极深的噩梦中去。
司马铃伸出手,小心地轻轻抚摸着瑞兽的额头,有些拿不定主意地问道:“这个,真的是小哑巴变得,没错吧?”
“南无本师提婆达多,”辩机和尚一合掌,回答道,“小僧不懂道术,但听这位女菩萨话里话外的意思,应该、可能、就是如妹子你想的这样了。”
“嗯哼,那小哑巴这个样子,反倒比给叔叔当书童的时候,威风帅气多了。”司马铃赞叹地又摸了摸瑞兽的额头,“小哑巴,要加油啊。”
魏野低着头,伸手去解地夷夫人的外衣,听着司马铃的赞叹,不由得苦笑道:“是、是,是威风多了。可问题是带着小书童到处溜达可没人会觉得奇怪。带着一头货真价实的瑞兽上街,那些大人先生不双眼放绿光那就奇了。铃铛啊铃铛,你是嫌你阿叔我最近操烦的事情还不够多么?”
司马铃微微一笑,刚要回答些什么。余光所及,却见躺平在地上的地夷夫人双目猛然亮起,紧盯低头研究自己外衣衣带研究的仙术士,探爪欲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