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野想了一想,还是决定先将这个问题放到一边。
将手边陶碗推开,示意小藿将陶碗收去,仙术士又问道:“店家,这些官面上的闲事且不论。你可知道这张掖郡中,可有什么灵奇神异之地,可去探访?”
铁师傅闻言沉思片刻,反问道:“我听人说,那伙教民修的大礼拜寺里,时时有神人下降,无比灵验,这算不算什么灵奇神异之地?”
“祆教的大礼拜寺?这种的灵奇神异,我可是没什么兴趣的。”魏野就像是不小心吃到一块甘草糖般地回答道。
……
………
祆教的大礼拜寺在黑水城中,也算是一道特殊的风景。
和飞檐斗拱的汉家楼阁不同,这座矗立在祆坊中央的建筑虽然也是砖木结构,却修着浑圆的拱顶,拱顶上立着铁铸的新月标识,新月怀中则笼着一枚铁星,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依据祆教的典籍,主神阿胡拉玛兹达本无形象,教典中也一再申明不得崇拜偶像,却有四种德行的化身,以日轮代表其为世间万物的王者,以火焰代表其为人类生活的主宰,以金星代表其为黑暗中的拯救者,以新月代表这位主神所代表的光明在黑暗世界中时时新生,圆满功行。
此时礼拜寺中晨礼时间已过,教民们早已离开了,就连主持祈祷的经师们也没几个留下。只有一位白布裹头,一身白袍的老人,脸上戴着一方素白纱巾,手持着一枝石榴枝,出神地望着安放在礼拜寺大厅中央的火祭坛。
这位老人便是黑水城的祆教长老伊本,胡语称为“伊马尔”,即“大智慧的祭司长老”之意。他不但是黑水城的祆教大长老,也是整个张掖郡的祆教领袖,连他自己算起,落籍汉地也有五代了。
在这黑水城里,伊本也算是一号人物,虽然没有官身,说起话来反倒比寻常官吏更管用一些。从太守到各曹长吏,也对这个有能耐招呼起整个祆坊的老头子颇多优容,一来是因为这老儿终究是教民领袖,二来也是这老儿颇知进退,与黑水城的官府们合作算是十分默契。
此刻老人正在用胡语低低念诵一段来自西域异国的经文,若是有星界冒险者在,便可以通过冒险者终端发现他吟诵的是这样一段颂诗:
“奉普慈特慈、唯一的主宰之名,将荣耀赐予带着巨大羽翼的圣者阿卜杜拉,你给祭司和先知们解说圣训,将族人们引出黑暗,趋向光明。请展开双翼保护我们,让我们脱离囚笼,让卡费勒不得侵害我们。愿唯一的主宰赞美他的圣者及不违背他的真理的伊马尔们,并赐予他们平安。”
卡费勒是胡语,意即不信阿胡拉玛兹达之人。然而祆教号称崇拜唯一的主宰阿胡拉玛兹达,却又相信有众多的从神、神使和圣者依据阿胡拉玛兹达之命行事。伊本老人赞颂的“圣者阿卜杜拉”,大概也属于这类近似基督教天使的从神。
一面念诵着颂诗,老人一面将切削得极为规整的柽柳木片投入火祭坛中,柽柳木片在火舌****下发出劈劈剥剥的碎响,时时有泛着绿光的火苗从火祭坛中冒出。
这样的情形显得极为怪异而又神秘,使得空旷的礼拜大厅里流露出一丝非人间的气息。
可很快地,这样的肃静气氛就被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扰乱了。一个带着刺绣小帽、身穿束腰胡服的年轻人,匆匆忙忙地跑进了礼拜寺大厅,高声喊道:“伊本老爹,出大事情了!阿里老师跟着马长庆他们去巡城,却不明不白死在城外面,马长庆他们都受了重伤,被拿进县廷里去了!”
伊本老人依然保持着站姿一动不动,将手中的柽柳木片再次投入火祭坛中,随即双手握着石榴枝高举过头,做了一个伏拜礼。做完这整套仪式,他才把手中的石榴枝插入火祭坛下的贡瓶中,不紧不慢地回了头,用字正腔圆的官话训斥道:“在礼拜寺里要保持肃穆,因为主时刻关注着我们,令我们不可偏离了他的道。你说阿里和马长庆他们怎么回事?遇到贼人了?”
年轻人在伊本老人面前显然带着些敬畏,低下头,小声说道:“听说……不是遇到贼人,是冲撞了什么官……”
看起来这年轻人也是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伊本老人也不在意这个,摆了摆手,从火祭坛边退开。直到出了礼拜寺大厅,方才摘下面上的纱布,交给身边的年轻人:“去备马,把祆坊的里正也喊上,都到县廷去看一看,到底县廷那边是个什么章程。”
随着这位伊马尔走出了礼拜寺的大厅,这座占地极大的礼拜寺中又恢复了沉静,只有火祭坛上的火焰明灭不定。
蓦地,火祭坛上像是刮起了一阵旋风,火焰随风盘旋而起,火色转为幽蓝,却有一张五官模糊的脸从火焰中浮出。这张脸露出了一丝疑惑神情,喃喃道:“黑水城中这些官儿,哪有这样不知道进退,敢打杀祆教的经师?莫不是又有外地的新官到任了?”
这张火中脸孔又沉思片刻,方才决断道:“主上命我们兄弟几个享受张掖郡这些礼拜寺的火供,却要替主上看好了这些地方上的异动。也罢,便跟着去县廷里看一看,到底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官儿,敢下这黑手。说不得,让他老婆害风、小厮跳井,猫吵鼠跳,不得安生,老老实实地来礼拜寺里服个软,才见得我们兄弟几个的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