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陀又向着四周作了一礼,改用汉音唱道:“今宵红烛照玉镜,雁渡无留影,过路客免留名。因缘成熟来相请,恰似莲花乍开摇波凌。”
随着他的小调,却听得莲房之上那座小巧阁楼中,有一阵丝竹之声相和,一个女童声随即唱道:“因缘和合来相偎,自古天地万世万物遵法行。”
歌声一起,阁楼之中却有数个只有拇指大小的少女,都做胡姬装束,手捧琵琶、筚篥、箜篌之类胡人乐器,簇拥着当中的一个高髻舞女,边唱边舞,出了楼阁。
只见这些胡姬踏空而行,又复唱道:“莲开最清净,无染无忆无执,前生福德庄严体,莫轻抛弃。三界如我等,皆在烟尘幻化里。贪欢没道理,失神爵后悔再来泣。莫生此恶业,一切欲心用慧治。”
随着歌声传扬,这些胡姬越唱,声息却是越小,最后终于消弭成烟。
堂上宾客只道是这戏法已经结束,那些胡姬歌声又不是关中一带口音,只觉得音律绝妙,也没听出歌中含义。
然而魏野却是听得明白,这分明是一首意有所指的菩提证道歌。只不过这头陀想要劝喻的那位,压根不高兴听这些聒噪的说教。
仙术士心下叹息一声,探手到袖囊中捏了一枚寸大银牌,指诀一引,将洞阳剑祝法力烙了上去。
王老太公头一个道了一声好,旁边随侍的管事这一回倒是心明手快,忙从袖里取出一小吊钱,取个漆盘盛了,端给那行脚头陀道:“这胡儿,你戏法耍得好看,这吊钱算是我们太公赏你哩!”
见得主人家打赏,堂上几个与王家老太公相熟的宾客也都凑趣,将随身带的散碎铜钱将出些来算是一并赏了。那行脚的头陀倒是个顺杆爬的,也不拘多少,一总捧着盘在这客堂上挨个地讨赏。
他那股腌臜气味直冲鼻子,可偏偏这些宾客躲避不得,只能按下不快,多少给他一些。就是有几个格外悭吝的,就手抓了案上按酒的干果放到这行脚头陀手中漆盘里,这年轻头陀也还是一一笑着称谢,不见一丝恼怒模样。
待讨到了魏野面前,魏野也不嫌这头陀气味大,拈着那枚银牌就塞进了这头陀手心。
这年轻头陀手里掂了掂那枚银牌,眼中还是含笑,可说话口吻却变得庄重了许多:“这位洛阳来的官人,这赏却是太厚了。”
“不厚,一点也不厚。”魏野又拈了一个酸溜溜的青杏丢进嘴里嚼了嚼,回答道:“别人嫌你腌腌臜臜,我却看重你这耍戏法的手段。今日宴罢,我却要带你去见一位大人物,若是能让那位大人物见识到你这一身手段,我这枚银牌,也算是付得值了。”
这头陀想了一想,方才道:“咱虽然是个穷汉子,这要价也高哩。”
仙术士一点头,笑道:“这时候,就怕你要价不高。不过我却要先说一句,那位大人物的身家比起我这样的风尘俗吏却不知丰厚了几倍,你可打定了主意了?”
听着魏野这若有所指的话头,这年轻头陀还是洒然一笑:“这位洛阳来的官人,岂不知老话讲,百鸟在林,不若一鸟在手。咱们虽穷,却是个本分人,除了自己应得的这份,别的一概不要。”
这两人暗打机锋,旁边宾客都是听得莫名其妙。有人多事,就向着魏野道:“这位先生,眼见这穷乞胡在你这觑着便宜,漫天要价,你可不能做这冤大头的。”
魏野也只是含笑一点头道:“这位汉子的戏法确实耍得好,就是放在洛阳,也足够作为天家游赏的供御人了。”
也有人不以为然道:“这汉子耍烟的戏法虽然绝妙,那烟化的胡姬,却八成是用腹语之术发声。这类傀儡戏法,虽然少见些,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技艺。尊客你真要带掣他上洛阳,只怕要折了本钱的。”
对这些热心劝告,仙术士只是高深莫测地笑笑,并不再答言。
那些人碰了软钉子,也都心下不豫,暗自道:“这洛阳子不听良言,就让他带掣这乞食胡儿走路又怎的?这乞食胡儿在这里讨吃了两个多月,谁不知道这胡儿身上气味大,肚量又格外宽宏些,一个人却要吃十个人的吃食。这洛阳子既然爱带掣,且让他带去,且吃不穷他!”
只有仙术士和这行脚头陀两人才知道的精神波段间,一封临时雇佣协议正在来回传阅着:
“佣兵雇佣金按天算,一天通用点一百八?高了点吧?”自从离了洛阳,没有了那几家冤大头可压榨,魏野算是对因果律通用点券的赚取之难又多了一重认识,几日前在新安斩蛟也不过挣了二百来点进账。这头陀一开价就是一百八十点算一天,过时再算,下刀之狠简直有了几分仙术士在洛阳吃大户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