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智深一巴掌打得那队正在半空转了一个圈,方才倒在地上,魏野看得清楚,这一巴掌打下去,那队正嘴里便飞出几颗牙去。这还亏鲁智深手下留情,不然按照他当初拳打镇关西的战绩,这一巴掌少不得也留下个脑震荡。
然而鲁智深这一动手,打了个队正不要紧,削的可是大宋暴力机关的面子!
虽然说大宋的暴力机关,面子也不是多值钱,弓手与保甲民壮不必说,哪怕是有正式官身的武臣,被同级的文官喝来斥去如奴仆也常见。更不用说动辄拿武臣脑袋震慑军心,都成了大宋高官的必备手段了。
但这也只是对士大夫而言,鲁智深这样一个和尚,等闲还没有打脸暴力机关的资格
他这里才动手,凉棚下常修已经腾地站了起来,大喝道:“哪里来的狂僧?左右,还不与我拿下!”
常修一声喝呼,四周早有兵丁抄起家伙涌上来,然而这个当口,却有人慢悠悠地道了声:“都是要过河嘛,何必这样急眼?大家放轻松,放轻松~”
这声音响起间,刚才喊打喊杀的兵丁只觉得一阵寒气笼上身来,动作转眼间就慢了数分。
常修站得远,那股寒气倒没有照顾到他身上,在他眼中,只见那竹冠道者袖子一拂,四周兵丁动作便一顿。
久历选海,又常年领着监渡官的差遣,常修在黎阳渡见惯了三教九流的人物,这点眼力他还不缺,当下就叫道:“那道人,可是你在弄障眼法儿?须知王法如炉,这黎阳镇不是你等山野之人使性胡为的地方!”
嘴里喊得大义凛然,然而常修自己也清楚,似这样有法术在身的道人,最是桀骜不驯。若是那等一心修行,欲求上乘功果的也还罢了,最怕的就是那些学了法术又耐不住山中寂寞的人物,到这软红十丈中打滚一圈,生出颠倒梦想,便成了大害。
贝州王则之乱里,除了王则这个自号弥勒下生的教主之外,也有这样的人物在背后若隐若现。只不过随着贝州城破,这些高人可没有为王则殉葬的觉悟,一个个隐迹而去,官府就是张榜通缉,也没处拿人。
历来儒臣都对这些精通术法的异人存着一份警惕之心,但如今官家好道的名声在外,这等真有法术在身的道人,就成了个香饽饽。别的不说,蔡京当初被贬为洞霄宫提举,谪居杭州时候,不就是靠了在御前行走的道人徐知常,方才有了咸鱼翻身的机会?
因此上,常修这话里还是带了些转圜余地,只说是“使性胡为”,绝不扣大帽子上来。
他这里一声喊,魏野偏了偏头,似乎很感兴趣地问了一句:“这位官人,魏某一行人哪里有使性胡为之处了?”
见魏野搭腔,常修心里算是放下来一点。这道人肯搭腔,那便不会是那等身怀异术便杀机自起之辈,他忙叫一声:“那道人,你辈虽是万缘皆空,却也戴天履地,为我大宋子民。往小里说,黎阳渡前全凭本官整治,才少了许多作奸犯科之辈。这些开销,自然要着落到过往人等头上,你们要在此乘船渡河,这钱岂有不缴之理?念在你们乃山野之人,行事懵懂,本官也不与你们计较,若肯陪个不是,本官便免了你等渡河钱,放你们过去便是!”
魏野听罢,笑着走上前来,那些常修手下的兵士还要阻拦,可不等他们挨着仙术士,身子就已经一僵。
两手搭着僵住的兵士肩膀,仙术士点了点头,笑容温文得依然欠揍:“这官人,你说得也还有三分道理。魏某这一行人,若是在这黎阳渡乘船渡河,这渡河钱合该奉上可若是魏某这一行人,不用乘船也能渡河,是不是便不必缴渡河钱了?”
这话随着风送到早散开来的商旅们耳中,也一字不差地送进常修耳朵里,其中那股成心说冷笑话的嘲讽劲儿,弄得这位监渡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似这等身负异术的道人,常修也不是没有见过,可大抵都是些摆弄幻术之徒,炫人眼目是有的,可何曾见过此辈有什么呼风唤雨的大神通?
只是因为当今官家好道,不得不对这些道人稍微优容一二,却不是说什么野道人都能拿他消遣的!
这心思起来,常修也不客气了,指着面前这竹冠道者说一声:“好狂妄的道人!你若有手段,便莫要在这黎阳渡前使这泼皮伎俩,大可以效法达摩祖师,一苇渡江!”
不料这话说出来,却换来魏野一声低笑,随即向着身后一招手:“玄龄,去寻一个能渡河、能载人的物事来,有菩提达摩旧事在前,芦苇就算了!”
魏野与常修几句话的当口,四周已经聚起了不少看热闹的,听到魏野这样讲,还真有好事的人跟着起哄:“那先生,既然芦苇用不得,俺们船上有些做木器剩下的竹稍,虽是上好的西河竹,可作价一斤一文也无人照顾生意,舍与先生作个竹筏可好?”
魏野摆了摆手,笑着一口回绝:“这位仁兄的好意心领了,可编起竹筏来,哪里能见得魏某道术高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