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生宣不会允许同在一处,有其他人命令他,哪怕是赵黄巢也不例外,离阳最大的貂寺绝不会听从于皇帝以外的任何人。
这,是韩生宣的底线。
沉默许久,赵黄巢这位活了不知多少岁数的老真人脑中终于是想了清楚,面色阴沉的轻叹声道:“韩貂寺要怎么做?”
韩生宣阴柔神情缓了缓,再端起茶水,缓声道:“芦苇荡,去还是去。这场大戏,靖安王王妃都安排出去了,赌注肯定不小,侧面能帮着就杀了,这因果靖安王背着就行了。记住,我们决不能露面。”
言罢,韩生宣起身向外打开门。门外,一直静候着坐镇襄樊的那位龙虎山外姓天师,见韩生宣先出来也不见神色中有多惊讶之色,悄然打了个道号。
韩生宣再向远方望去,谁也不知道,这位权倾朝野的大貂寺此刻心中竟是有着几分难以表露的焦虑。前一步刚收到的消息,有人也快到襄樊了。
韩生宣远望的方向,襄樊城外芦苇荡中心离着还有数十里路的距离,路边已是可见不甚茂密的芦苇,一名年轻人骑在当朝也是罕见的雄健西域白马之上疾驰于官道,微风起芦苇荡,轻轻吹拂着他鬓角发丝,十分闲情逸致。
他自认是一个很乐观的年轻人,从不去怨天尤人,幼年与娘亲孤苦相依,受尽白眼,在九岁那年,他的娘受到病魔折腾将死,被一位身穿锦绣爬着蛇说话尖声细气的魁梧男子所救下。一句话未与他与他娘言语。
然后带着他与他娘,去到了一座城墙很高的城,透过车帘子,都看傻眼了。下了马车后一路上都没有与他说话的男子牵着他仿佛走过了无数道城门,终于走到了一座湖,湖边上,站着一个怎么看与自己很像的男子,一身金黄,爬满了蛇。
再后来,他知道,这男子身上不是蛇,是龙。那说话尖声细气的魁梧男子,身上也不是蛇,是叫莽。当着全身是龙长得很像的男子,他认了这魁梧男子为二师父,哦,对了,魁梧男子还找了个光头做他的大师父。
拜师那天,他看到那见面就对他很好的全身爬满龙的男子十分生气,那表情让他不敢靠近。二师父跪在那男子身前久久不起,直到大师傅前去说道了几声,那长得很像他的男子才甩袖而去。
二师父跪了三日三夜,丝毫未动,他立于一旁,陪着二师父站了三天三夜,终于等来了另一个尖声尖气的男子带来一卷带字的黄纸。
那来的尖声尖气的男子读着黄纸说完,扶起他二师父。那天,他见到他二师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着他笑。大师父在一旁叹气。
从那天起,之后遇到的所有事,这个乐天向上的年轻人都是笑着面对。毕竟还有什么事情比他前九年将死的苦难,与三天风吹日晒不动更苦的吗?此刻,他的马后跟着四尊符将红甲。
这趟被大师父瞒着二师父偷偷送出学宫,最主要是帮大师父给靖安王赵衡送去一句口信,约莫意思就是世袭罔替本来呢,是没你赵衡啥事的,但只要你肯出力,北凉那边的那份儿就给你了。
靖安王是个大大的聪明人啊,以前魄力不够,这回儿学聪明了,一出手就是大手笔。老婆都舍得丢出去。
年轻人抬头望前去,勒住了白马缰绳,眼神所去,是不见边际的芦苇荡,再过去,便是襄樊城。那里探子说有他的二师父在。这次来可是瞒着二师父来的,年轻人自顾笑道:“小舅子,城外我还没逛完呢?怎么就不等等我急着走呢?慢点慢点,可别怪你的未来姐夫不仗义啊,要知道这块地儿,风水是极好的。你娘在徽山让二师父丢了脸面,这里二师父也要靠我长长脸不是。”
芦苇择水而居,大簇大片,很容易成滩成塘,襄樊城外这一个芦苇荡本来见不着秋芦飞雪的美景,自从靖安王妃钟情以后,原本一到秋季就来砍折芦苇当柴烧或者做纸浆的襄樊百姓便自动不见了踪影。靖安王府管制是一方面,这王妃也确实受人爱戴。
所幸那位裴王妃菩萨心肠,每年都要补贴赠予附近村民一些银两,加上有她大驾光临,使得城中好事的士子文人给芦苇荡评点出诸如阡陌苇香和绿湖问渔的景点。白日里总有读书人在芦苇荡旁指点文笔,也是襄樊一大景色。
两名贴身女婢只有一小队轻装卸甲的王府侍卫。中间护着的马车还算豪华,外雕四爪金龙,这倒是这便是王妃出行赏景的全部人马。
相比于往年王妃车驾出行赏景,这次出行确实是简陋了不少。称得上是寒酸。
到底是靖安王府没了那财力,还是故意如此,也只有马车车驾之中那白衣丽人自己清楚了。
车厢内,便是在府内都事事亲历亲为的裴王妃亲自点燃一尊檀香小炉,跪姿而坐,臀部垫在双腿上,无形中挤压出一个饱满弧线,车内两名婢女哪怕同为女子,瞧见了这幅景象都要心动。
理了理那直坠腰间的三千青丝,裴南苇抬头望向车内一侧,她最为喜爱的铜镜便挂在那一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