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心中再恼,林然面上依然冷清,她见少年低头垂眸,似乎对她方才的质问,很是愧疚,叹了口气,道:“也罢,若你要和离,那便和离吧。”说完只身离开。
恒王怔愣了,他是羞愧,因他做了卑鄙的事,可他对阿然的心,天日可鉴,日月同辉。他,他只是想要给阿然选择的机会。
那日交谈不欢而散后,恒王一直进出鸿胪寺,准备出使事宜,也没能找机会将误会说清,待到他真要走了,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家令很是烦忧,老人家抓耳挠腮,这殿下都要去北狄了,王妃何以无动于衷,莫不是王妃还不晓得?可此事京师谁人不知。殿下此去,山高水远,危险重重,很是需要王妃的关怀。家令心疼恒王,在恒王走的那日,悄悄将此事透露给王妃的侍女秋凝。家令忐忑,也不知秋凝将此事说与王妃了没有。
出使的队伍一些已经出发,等了许久,黄昏日落,也未等到要等的人。恒王隐隐有些失望,然他将那些情绪都掩藏的很好,并未表露出来。
“走吧。”恒王朝随身侍卫示意了下,登上了马车。
这样其实也挺好的,他此刻还无法面对,若是阿然真的来了,他又能说些什么?说他拆散了她与牟宁的姻缘,这样的话说出来,莫说阿然,他都要恼的。
恒王的马车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家令怅然。王爷走前留了一封信,说此去三月,若他未归,就将此信交予王妃。
而之前长亭不远的山头上,林然眺望着远去的少年,马车悠悠,渐行渐远。
秋凝不解,何以王妃都来了,却不去亲自送别王爷。她一个丫鬟,自是不晓得娘子心中所想,只是好奇的很。
清风徐徐,吹乱林然的青丝。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那人那日说了那样混账的话,她该是恼怒的,不想见那人,但临到人要走了,她还是舍不得,所以才来了这样一个隐蔽的山头,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北地辽阔,此去危险重重,愿那人一路顺遂,也不知师兄跟上那人了没有。
而此时,消声谷沈祈正骑马挡在恒王的必经之路上,他双手抱剑,落拓不羁,但面上一脸的苦涩。沈祈郁闷至极,这小王爷何德何能,竟劳师妹亲自嘱托,要他好好保护那人。想他沈祈,子午老人座下大弟子,江湖中的青年才俊,最最出息的人物,竟要保护这小小的王爷,实在是憋屈。可师妹的嘱托他又不能置之不理,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这般恳求于他。为了这小子,师妹竟连二十年的佳酿都贡献了出来,吃人嘴短,谁让他贪杯呢?几杯黄汤下去,便神鬼不分,忙不迭地点头应了。
恒王的车马停了下来,一护卫上前道:“来者何人?”
沈祈笑了笑,露出一个友好笑容,道:“告诉你家王爷,消声谷沈祈前来。”
护卫打马而回,行到恒王车驾旁,禀与恒王。恒王面露疑惑,不知沈祈此刻来是为了什么,不过能与此人交好他乐意之至,毕竟上辈子,沈祈文武双全,乃牟宁的左膀右臂,为沐阳城的安定起了重要的作用,而他还是阿然的师兄。虽然恒王晓得,在牟宁与他之间,沈祈必然是选择牟宁的。
“请他过来。”恒王说道。
侍卫躬身,请了沈祈来。沈祈浪荡性子,甫一上马车,伸长腿,抱剑在胸,靠在车边闭上了眼,“王爷无须理在下,在下困了,想好好歇息一番。”
恒王哭笑不得,这又是怎么一情况?哪有什么话都不说,上来直接就睡的。
沈祈似是恒王肚中的蛔虫,阖目又道:“哼,若非师妹,你以为在下很想跟你在一块吗?细胳膊细腿的,看起来就娇弱,难怪需要人保护。”说罢,左右摆了摆颈,静了下来。
恒王顿觉动容,他以为阿然恼了她,所以才不来送他,心中满满的失落。但未想,她关怀着自己,甚至令她师兄前来来护他。她如此真心对待自己,他却说了那些混账的话。恒王内心自责不已,他很想立即到阿然面前,说他错了,求她原谅。然,只是奢望罢了。毕竟他已出了京师地界,出使事宜,这么大一堆人,哪能由着他的性子,说走就走呢。只盼望,此行一切顺利,他可以很快回来。
沈祈的到来如虎添翼,使团众人沿着官道,往北地行去。已至秋末,秋风萧瑟,落叶纷纷,昼夜温差颇大。起先几日,都有大周驿站住宿,众人倒也使得,但出了阳关,至沙漠地带,人烟稀少,干旱少水,众人不得不就地扎营,风餐露宿。
那北狄公主倒也安静,并不娇气,甚至有时恒王还在车上休憩,她就已换了胡服,迎风骑马而行,很是飒飒,让人觉得佩服。想来离北狄越来越近,那公主心情颇好,跟在恒王车驾旁,说起了北地风光。说大漠黄沙,也说绿洲沙丘,说故土风情,也说彪悍民风。
末了,那公主道:“我晓得你们皇帝与我太子阿哥结盟并不诚心,只想看着我的那些叔叔与阿哥争权,好坐收渔翁之利。但你看看这北地,看看草原,沙漠,绿洲,水源,这片土地上的人,为了生存,不得不与天斗,与人斗,与恶狼斗。我阿哥只想让他治下的子民,有衣穿,有饱饭吃。大周那般富饶,大周的百姓那么幸福,我阿哥与我都很羡慕,所以我们都不喜欢打仗,打仗要流血,要牺牲,会令妻子失去丈夫,老母失去儿子。若我阿哥顺利继位,在他有生之年,定与大周友好相处,互利互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