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毓自是不晓得家令内心的疑惑,他怅然得很,此次刺杀未遂,又被林然抓住同伙,那下次呢,还会像这次这般侥幸么?幼时寄养长乐宫,便屡屡遭遇报复,但也不过是吃坏肚子,抑或将他诓骗到冷宫的一处,冻上一宿,饿上几顿。
那时是因皇伯对他太好,引了许多人妒忌,但如今他已出宫建府,成亲娶妻,挡不了谁的道,犯不着这般对他。如此说来,幕后之人就愈发迷离。他是死过一次的人,无所畏惧,但林然是他珍重爱护之人,他娶她,是想要给予她无忧无虑、长乐未央,而非接二连三的担惊受怕。
上辈子这个时候,他因毒入骨髓,不得不去往太行山求医,自是不曾遇到什么刺杀。这辈子,因他重生,娶了林然,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了,比如,牟宁提前三年回来了,比如牟宁并未带回大公主的女儿,却带回了北狄公主……比如,他被人刺杀中毒,许多许多,他不知所有一切会不会依旧按照前世的轨迹发展,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无论如何变化,他都不会让悲剧重演,他要皇伯万寿无疆,也要林然平安喜乐,更要大周千秋万代,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哪怕千难万难,他都得去做,也不枉他重生一回。
少年的眉头蹙起,目光坚毅,一步步往前走去,背影愈发的深沉肃穆。家令颇觉欣慰,顿时老泪纵横,养大的孩子越来越有老王爷的气魄与胆识,如何不令人振奋呢。
夜风忽起,吹乱少年的头发。
三日后,扁桥大弟子斟酌好解毒药方后,前来复诊,号完脉,弟子点了点头,恭谨道:“殿下身体已备妥当,今日便可将毒彻底清掉,只是中间略有疼痛,烦劳殿下忍上一忍。”
“先生只管动手便是,勿须忧虑。”李毓面色虽然惨白,精神却是奕奕。
弟子躬了躬身,道了声:“得罪。”由药箱中取了一把匕首,置于烛火上炙烤成赤色,划开李毓的左臂,黑红的毒血霎时汩汩而出,李毓额上渐渐浮起细密的汗珠,面颊因着疼痛而有些扭曲。好在弟子在动刀前,用了麻沸散,不然怕是更疼了。那毒血放了三碗那么多才放干净,而后弟子将伤口缝上,又敷上秘制的解毒药粉,裹上细细的棉布,才算是完毕。
毒素清除,李毓顿觉一身轻松,精神一松懈,困乏袭来,便睡了过去。弟子松了口气,对林然嘱咐道:“殿下手臂上的毒已清除的差不多,但体内还有残余,须得再喝上几剂药彻底拔除,后面就劳烦王妃了。”
林然抬袖拱手,“分内之事。”
而此时,禹王府邸,一片愁云惨雾。
议事堂内,禹王李丰心急如焚,来来回回踱步,安静不下来。
“怎么办?你们倒是说啊!”
禹王恼怒不已,原本他没想着杀恒王,只是那小子高中状元,出尽了风头,阿爹时不时在朝中提及,赞扬几句,想他身为皇帝亲子,却还不如李毓这个侄子受宠,着实可恨,内心的嫉妒愤恨已然令他失了智。
恒王娶了林丞相的女郎,得了相府的支持不说,还继承了亲王爵位,听说阿爹还欲将其入光禄勋。才十五岁啊,就已然凌驾在他之上,他气急败坏,喝了许多酒,回来后,便砸了书房。他的幕僚之一,见他恼怒不已,为他出谋献策,说只要杀了恒王,一切便迎刃而解。
也怪他喝醉了酒,听信了那人谗言,竟真的派了刺客去刺杀。
待第二日酒醒后,坊间物议沸腾,无不议论恒王被刺之事。他吓得腿脚哆嗦,忙派人去打听,恒王究竟死了没死。待仆役回禀,说恒王人未死,只是中了毒。他又问,刺客呢?仆役回道,刺客当场身死。他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地,既然死了,死无对证,谁又能查到那刺客与他有关?
可谁想,大理寺卿在死去的刺客身上发现了所谓的北狄皇室的信物,而后不久,又传来恒王府抓住了刺客同伙的讯息,禹王当即慌了,于是,遣了侍从去请那幕僚相商。谁知,人去屋空,禹王顿时耳朵嗡鸣不止,目瞪口呆,他是想恒王死,但也不可能与北狄皇室有所勾结啊,这,这定是有人构陷于他。
若,若是阿爹查到此事与他有关,禹王不敢再想,吓得快哭出来了。
幕僚中一位姓李的禀道:“殿下莫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那活着的刺客杀了一了百了。”
“怎么杀?!大理寺监牢铜墙铁壁,如何杀得了!”另一幕僚驳道。
“不杀,难道等着那人受不住大理寺酷刑,将殿下供出来吗?”
众幕僚一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说不出个结果。
禹王更怵了,怒气渐起,一把将案几上的书文全扫了下去,斥道:“一群酒囊饭袋,孤养你们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