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李毓,他是一丁点都未发觉,还沉浸在与王妃第一次牵手的兴奋中。
若他晓得方才看林然好几眼的人是牟宁,那个上辈子为了一座城池,就将发妻送与敌方大将,任其施虐□□的人,李毓怕是要当场将牟宁活剐了。
六年前那场战役是惨烈的,伤亡殆尽,死伤无数,无有生还。
林然记得那日的午后,黑云压城,大雨瓢泼,牟家家将满身伤痕得跪倒在将军府门前,说了那些至今她都不敢相信的话,那家将说,幽河之战大败,将军府所有儿郎全部战死。
她本是不信的,可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再没了那人的消息,由不得她不信。
而今,在她大婚的第二日,那原本死去的人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用那样淡然无波的眼神望着她,多么的讽刺。
然而再心绪难平,林然还是装作若无其事一般,陪着恒王见过了皇后殿下。
皇后殿下虽然已年过五十,但保养得宜,说是三十出头也不为过。
殿下偏宠恒王,赏赐了不少绫罗绸缎、珍品字画,又单独唤了林然去内殿,说了些体己话,皇后殿下拉住林然的手,语重心长道:“恒王年幼,心性不定,六娘为长,要多多受累了。”
林然忙言不敢,道:“殿下言重了,此乃分内之事。”
黄昏日落,晚风徐徐,两人坐上了回府的马车。此时斜阳西照,街市喧闹,各种小摊小贩沿街叫卖,好不热闹。
恒王今日心情舒畅,他自觉与林然拉了小手,便亲昵了许多,心里头乐呵呵的,很是春风得意。但他笑不外露,努力装作与平时一般无二的样子,央仆人去街边买了许多好玩的玩意儿讨林然欢心。
然而林然心事重重,她不知该不该将此事说与恒王。即便今日不说,他日恒王也可从别处听到。牟宁回来的消息已是铁板钉钉,想来不久就会传遍整个京师。可不知怎的,望着恒王那黑亮的眸子,她是半句也说不下去。可她若是不说,往后恒王从他人耳中得知,对他来说也忒不公了。
恒王自是不晓得自家王妃的纠结,马车慢悠悠的穿过闹市,在一处酒楼前停了下来。
此楼乃李毓上辈子最想来的地方,名唤香江楼,临湖而建,楼内装饰淡雅,菜式又新颖独特。可惜他上辈子病弱,很多食物无法克化,又不能常常出府,馋得时候,也不过是让家婢买了带回去,虽说菜肴依旧温热,但李毓总觉得不如在楼内品尝的滋味美妙。
重生后,他窥破自己病弱的缘由,随意找了个由头,将一直贴身伺候的侍从打发到了外围,又提了好几个上辈子对他忠心耿耿的家仆,小心翼翼避开了几次暗算。对外,他依旧是体弱多病、命不久矣的病公子,用以麻痹敌人。而后,为了娶到林然,他奋发图强,埋头苦读,不曾来这里一次。
如今抱得美人归,他自是想与自家王妃好好分享分享这般美味。
一下车,小公子俊秀,女郎淡然,这一看,伙计眼睛一亮,就晓得是来了贵人,忙引着二人去了三楼梅字间包厢,又上了楼内最好的香茶。
“不知二位贵客可有什么想吃的?”伙计小声问道。
恒王见林然兴致不高,便存了逗趣之意,“香江楼菜式多种,已然眼花缭乱,烦劳小二哥辛苦,介绍介绍则个。”语毕,恒王暗示一旁的侍从,那侍从很是灵性,偷偷塞了块碎银子过去。
伙计拿了银子,自是眉开眼笑,将楼内的招牌菜,从菜名到做法火候,细细说了一遍,那语气诙谐,谈吐幽默,直说的口干舌燥,还真将林然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恒王见她有了趣味,便问:“阿然想吃什么呢?”
林然一怔,父母唤她“然儿”,长辈密友也不过唤她“六娘”,“阿然”二字,那人唤的熟稔,一点都不见外,倒是她听了有些许羞涩。然,她大恒王六岁,自是得保持端庄,又想到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将牟宁的事告知,就又有些愧疚了。
不过,饭是得吃的,不能拂了那人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