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九,正值隆冬之际,昨夜的雪下了一夜,景阳宫内外都被厚厚的白雪盖着。

    景阳宫的主位正是北梁的皇后沈筝,此刻,她正支着脑袋在桌上小憩。除夕将至,沈筝这几日一直在看各宫这一年来的开销,就算睡着了,她手里还是紧紧攥着账本。

    “皇后娘娘,奴婢让他们给您在院里的红梅树下堆了雪人,您去瞧瞧?”春桃将一枝梅花插在了书桌上的花瓶中,矮下身子,在沈筝耳边轻声道。

    “雪人,”沈筝还沉浸于梦境中,含糊不清道,“玲妃这个月在本宫饭菜里下了三回朱砂了,还想堆雪人,来人,去把她院里院外的雪都清干净!树上的雪也都摇下来!!”

    沈筝虽是说着这般霸道的话,可语气还是软绵绵的,字也是慢慢吐出来的。

    春桃轻叹一声,轻轻扶起来沈筝的身子,柔声道:“皇后娘娘,醒醒。”

    沈筝梦里突然冒出来玲妃那副阴阳怪气的嘴脸,她作呕之下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到了春桃那张白中透着粉的小脸,这才彻底回了神,她前后张望了片刻,问道:“咱们宫里的人都清干净了?”

    “是,按您的吩咐,都打发出去了。”

    沈筝伸了个懒腰:“咱们宫里有不少吃里扒外的奴才,拿着本宫发的月俸,还收着别宫的好处,下毒的事多到我都快习惯了。”

    她是个不得宠的皇后,虽是有不少权力,可她也明白,宠妃不可惹。人家床侧耳畔一句话,她就得夹着尾巴做人啦。不过,按理来说,宠妃得宠总是有期限的,忍个两月也就罢了。可皇上却非要做北梁第一位不走寻常路的皇帝,整个后宫,大到贵妃,小到刚刚宠幸过的秀女——都是宠妃。

    真棒。

    沈筝揉了揉眼睛,用手拨拉着账本问道:“月初托人拿出宫外的那些首饰,换了多少银子?”

    “五十两。”

    沈筝没什么多余的反应,默了片刻道:“齐王倒是记仇,本宫替皇上抢了他的王妃,他便日日夜夜与本宫对着干,这银子现在只给本宫剩个零头了。看来他不仅仅是对那王妃长情,对本宫也挺长情。”

    “娘娘,”春桃取了件带着褐色毛领的红色披风过来,无奈道,“这话还是别乱说。”

    沈筝站起身子,抬手扯了扯春桃的耳朵:“小丫头现在还敢管我了。”

    “娘娘的事,奴婢自然要管。”春桃也没躲,弯着眼角道,“您呀,还是快穿上披风去外面瞧瞧雪人吧。”

    “行啊,”沈筝也笑了,“给我梳个好看的发髻,好好装扮装扮,不要辜负了老天爷的这场雪。”

    景阳宫一片祥和宁静,白雪衬得沈筝朱唇和披风愈发明媚,可此时的宫门外却是另一番景象。

    谢齐然被陆晗一剑砍过,肩头至腰侧绽出一道血红的明痕,他的扇子已被刺破,此刻就在他的脚下,溅出的热血将它染过,轻陷在雪地之中。

    陆晗笑得猖狂,拎着剑架在谢齐然的脖颈下,得意道:“齐王与我父亲斗了这么几年,全靠皇上保你才得以苟活。现下皇上弃了你,你倒是不怕死,巴巴送到我眼前来,是要做我练剑时的桩子吗?”

    谢齐然面色苍白,仰着头喘息着,胸膛起伏间鲜血洒落在他的扇面之上,很快就被新雪覆盖。

    他不说话,暗自调息着,哨声骤起,连带着飞雪也有了腔调。他闭了闭眼,终于等来了这一刻。

    谢齐然徒手握住剑身,灌入方才攒下的全部内力,硬生生地将剑折弯。他的左手背在腰后,一把抓住了沉晔自远处掷来的纸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