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致高昂的时刻所有的扫兴都能够被无休止地忽略,夜风是凉的,她一把拽开谢齐然刚刚给他系好的绳扣,攥着两端的流苏勾过了谢齐然的脖子,“我方才做了个梦。”
“回到了上一世我刚刚入宫的日子,”沈筝说,“那年京城格外凉爽,皇上也不常来后宫,父亲常给我来信,日子特别平淡,淡到我连那半分不寻常都已经忘了干净。”
她的披风不大,他们离得再近,边缘最多也只能搭到谢齐然的肩膀。可是这样的距离让她在谢齐然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中渐渐平静下来。她把头埋在谢齐然的锁骨下,继续说道:“父亲信中说,南临河下游的河堤修得不牢,而这一年的雨水又多到离谱,要是那水冲垮了岸堤,恐怕布料的价格会涨。我当时只当这是他向我借银子的说辞,并未多想。”
“后来前朝传来了消息,说南临江下游的天水城发了洪灾,冲毁了不知多少良田和屋舍,百姓流离失所,后宫众人的月俸也让太后给减了半。”沈筝微热的气息洒在谢齐然的脖颈,默了片刻,才闷声说道,“张老板的父母就在天水城,对不对?上一世周雨樱没能与他成亲,是不是就与此有关?”
沈筝闭着眼,仔细回想着那年皇城的模样,只可惜,天水城的惨状她并未看到过半分,那弥漫着腐朽之气的死城气味并不好闻,可终究是传不到京城。
无论是天水还是南临,这都是距京城千里远的地方。纵使生灵涂炭,在后宫里,只是太后下的那一张减俸的懿旨罢了。
谢齐然的手藏在沈筝的披风里,虚虚环抱住了她,他低头扫了一眼那盆长出了新叶的昙花,缓缓说道:“本来想过几日再慢慢同你讲,可你这梦里的周公倒是个急性子,让你这么快就想了起来。”
他手上是在外面待了半宿带上的凉气,幸好沈筝身子热,刚醒来又是最不怕冷的时候,不过他还是只把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腰间,带着她看向了那匹叶子贴着花盆边沿的昙花。
他们侧着头,在月光下裹着一件不大的披风,离得很近。
“刚刚在雁风楼骗了你,我坐在门口,听到了几句秦将军同意向你借兵的话。”沈筝把手塞进了谢齐然的手掌之中,感受到他手中凉气后,使劲蹭了蹭他的手心。
谢齐然勾了勾唇,抓住沈筝乱动的手,十指紧扣,他就这样带着沈筝的手勾了勾她腰间挂着的香囊,说道:“真是个机灵鬼,谎话还说得信誓旦旦的。”
沈筝避着谢齐然的视线,耍赖道:“我当时说的是没有偷听,这个可不能算偷听,秦将军的嗓门不亏是在校场上练出来的,穿几扇门还不容易。”
谢齐然笑着点了点头,附和道:“那倒是。”
但当他顺着沈筝的视线看到那盆昙花的时候,笑容便渐渐淡了下去,他的视线定在了那片刚长出五六片新叶的宽长叶片上。
昙花的叶子长得很奇特,新叶是长在旧叶之上的,以叶做茎,几片浅绿色的新叶子张牙舞爪地招摇着,毫无自己被主人抛弃后的失落。
沈筝顺着谢齐然的目光看过去,凑在他耳边悄声道:“怎么?你喜欢养昙花?”
谢齐然被沈筝猛然凑近的气息吹得身体一僵,朝着她缓缓挑了挑眉,用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喜欢你,才会爱屋及乌地喜欢你养的昙花。”
沈筝抓住了谢齐然的手指,作势就要去咬他的指头,恶狠狠地说道:“油嘴滑舌,王爷好口才,之前没少用来哄姑娘吧。”
谢齐然勾了勾唇,手指点过她的唇角,定定地看了她片刻,便摇着头笑着将沈筝身上的披风系好,他身子微弯,搂着她的肩膀,道:“抱紧我。”
沈筝下意识就搂住了他的腰,而后反应过来,又急忙松开,瞪着眼睛侧过头,小声埋怨道:“刚才抱我都舍不得不抱紧,和你算旧账也算不明白,还想让我抱紧你,想什么......”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谢齐然捉住手腕搭在了他的肩头,“抱错了,抱这里。”
沈筝眨了眨眼睛,刚要反抗,就看见谢齐然脸上的笑意愈浓,随后耳边便刮过呼啸的风声——他的胳膊绕过她的腿弯,将她抱着跃上了屋顶!
她还没从那风声中回过神,谢齐然便稳当地落在屋顶的横梁处,披风随风飘动着,颈下的流苏一跃而起,出现在了她眼睫之下,她即刻明白了谢齐然说的那句他的轻功好是什么意思了。
谢齐然弯腰将沈筝放下,让她坐在了横梁上,可他却未能起身,沈筝的手紧紧勾着他的脖子,毫无松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