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芦园巷,狭窄幽昧、曲曲折折。它位于翕城的老城区,隔一条街是翕城第六机床厂。这一带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重点工业园区,因此环境污染严重,在现如今全社会追求绿色生态经济发展的大环境下,着实难掩落寞之态。
环境问题突出,地界又偏僻,因此芦园巷附近的房屋租赁价格较之于其他地方低的不是一星半点。严颂大学一毕业就在此赁了一间公寓,这一住就是五个年头。
严颂所居住的社区,已经有个几十年的历史了,这光从楼房的外观就能瞧出来,墙体不仅有多处表皮剥落,一到夏天,还总疯长着苔藓。
楼房只有六层,没有电梯。上楼下楼全靠一条狭窄微陡的楼梯,楼梯间白天黑夜都亮着一盏六十瓦的白炽灯泡,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每一个晦暗的角落,也使楼道里堆放的杂七杂八的闲物无所遁形。
这一天。五楼孀居的王奶奶下楼去倒垃圾,脚底一个没留神,人就从楼梯上滚了下来,把右腿摔断了,给送进了医院。王奶奶有个定居澳洲的儿子,一接到消息就火速赶回了国内。
王奶奶的老伴,是大前年突发脑溢血去世的。
葬礼之后,王奶奶的儿子提出要把老人家接到国外享享清福,但王奶奶死活不肯,讲什么房子绝对不能空着,因为未满三年的亡魂会经常回家来看看的。
王奶奶的儿子说:“妈,您这都是老迷信了。”
嘴上讲讲罢了,到底没拗过,把王奶奶接出国的事情也就在王奶奶的坚持之下搁置下来。
但这一次的事情一发生,王奶奶的儿子怕了,王奶奶自己也怕了。于是王奶奶的儿子又一次提出要把她接出国去时,王奶奶就同意了。
王奶奶家的房子要出租。严颂看到一楼小黑板贴出来的出租告示,知会了陈江河一声。因为在此之前,陈江河同她提过一嘴找房子的事情。除此之外,其他更具体的内容她就没有问了。
没过几天,王奶奶的儿子为王奶奶办了出院手续。王奶奶回到了家中静养。当天晚上,严颂提了几盒补品去看她,经此一难,老人家的精神头较之前明显的萎靡了许多,但那一晚上还是拉着她的手念叨了不少话。
王奶奶离开的前一天,社区里的老人自发地为王奶奶举办了一场欢送会。凛冬季节,连中午头上那一会儿,太阳都跟纸一样单薄,就白白的一个晕。此情此景,谁心底也蹦不出几个比较明朗一点的词汇。欢送会一结束,欢声笑语立马就远去了,留有的,目光可见的,只有扔了满地的瓜子皮、香蕉皮、橘子皮跟那用过的揉皱了的纸巾……
严颂感冒了,在王奶奶离开社区的第一个周末。
星期六的早晨,她比往日醒得迟了半个钟头,喉咙又涩又痛,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严颂从床上爬起来找水喝。
拿暖壶倒水时,手忽地一脱力,暖壶“咣”一声砸到地上,热水四溅,甚至有不少溅到严颂的脚背上,她昏昏沉沉的大脑在尖锐的灼痛里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水渍在地板上蔓延开来。严颂颇为懊恼地咬住唇瓣,自虐一般越咬越狠,眼圈最后红了,且不知为何,就想大哭一场。
一整个上午,是在大扫除中度过的,但到了中午,因为感冒的缘故,食之无味,就只凑活了几口,下午,人又窝回床上,找了部电影——《广岛之恋》,预计打发打发时间。
在电影开始半个小时之后,楼下传来吵吵闹闹的动静。因为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纵使严颂有心不去注意,但声音还是一直往耳朵里蹿,是搬家公司在干活。
这是来新邻居了?严颂不由地分神去想,新邻居是男是女?一个人住还是拖家带口?脾性好不好相处?
待到游走的神思重新回到现实世界,电影的进度条已经朝前走了有一段距离了,只好又拿鼠标点回之前位置,就这么一来一往,看电影的心思消退了大半。
认命的叹了一口气,严颂把电影叉掉。打发时间的话,有什么比得上睡觉。
奈何楼下杂乱无章的声音没有个止歇,每分每秒都像是有一把锯子切割着严颂的脑神经,这使得她心底烦躁的不行,一扯被子把脑袋蒙了个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