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皇城上方原本碧蓝如洗的天空忽然阴了下来。
浓云层层叠叠地堆聚在宫苑楼台的碧瓦朱檐之上,几乎将初夏的日光全部遮去,但闷热的天气却没有因此消减半分,反而似被一床厚重的棉被罩住了,愈发闷得人透不过气来。尤其是飞燕台内,院落房间大多低窄密集,透风本便不佳,再一遭罩住,气温更是比别处高了好几分。
沁芳院内便是如此,秀女们在被蒸笼似的房间、厅堂闷出了一身汗之后,见天色转阴,便纷纷自绣房里搬出绣墩,到院中井亭吹风纳凉。许如湄原也有心想去,但因为腿脚有伤、行动不便,实在不好意思麻烦其他人照顾自己,便歇了心思,独自在房间享受汗蒸。
而其他人坐在院中井亭之中,虽感觉到此处确实比别处稍微凉爽些,但四周飘来的微风仍是闷热的,且时有时无,未见能舒缓多少燥意不说,反叫撩得人愈发不能平静。
没坐了一会儿,秦筝便忍不住叹气,幽幽说道:“原本我们还能去飞燕台别处走走,寻个开阔处坐着吹风,现在却只能呆在这院子里抬头望天,说不定再过两日还要被当犯人一样提审……”
见其他人都一副热蔫了不想开口的表情,秦筝不由看向杜秀昭:“也不知那日是谁与我说天太热了,不愿意去寻谭掌事,结果自个儿一转头便进了火场,倒是又不觉得烤人!”
杜秀昭回视她,神色很是坦然:“又不是我放的火,你看我也没用。”她嗓音听起来还有些嘶哑。
秦筝嘴角一扯:“谁说你放火了不成?”说完她便转过了脸,倒没有再与杜秀昭分辩的意思。
旁边的王彦华打量二人一眼,忽然眼眸一转,轻声问道:“对了,杜姐姐和姜姐姐的东西,都取回来了吗?听说那日临芳院乱得很,人多手杂,若是东西没取回来,丢了可就难找了……”
姜瑟瑟微微蹙眉。
“也不像我,除了刚进临芳院时统一发下的那些东西,便没什么可丢了。”王彦华见姜瑟瑟视线向自己移来,却是微微低了头。
柳娉扬着团扇的手也忽然一顿,弯唇轻笑道:“丢便丢了呗,也就那么几样物件儿,反正都有了新的,谁还惦记那些旧的?”
秦筝正望天叹气,闻言忽然神来一笔:“贼惦记呗!”
这话一说,王彦华、柳娉都愣了一下,随即齐齐笑出了声:“这话说得!”
姜瑟瑟面色豁变,忽然站了起来。
王彦华、柳娉二人见状一惊,甚至下意识以为她要对谁动手,便也敛了笑意。
柳娉抬眉问道:“姜姐姐不纳凉了?”姜瑟瑟看着她,嗤道:“你倒是惯会装无知。”
杜秀昭、王彦华第一次见两大美人正式交锋,都不由聚精会神。秦筝则趁众人不注意,将绣墩稍微挪远了些。
柳娉微微颔首,神情自若道:“确实不比姜姐姐,无所不知。”姜瑟瑟知道柳娉难缠,此时心绪微缓,倒也不欲再与她作口舌之争,只一扬袖,转身出了井亭。
正此时,沁芳院门口处忽然如涌潮一般进来了数名宫人,手捧托盘,目不斜视,最后在院中站定。井亭之中,柳娉等人皆是一愣,随即便匆匆起身,都走了出来。
这时,院门处又进来一名女官,见五人都在,道:“荆国夫人奉旨代皇后娘娘巡视飞燕台,还请诸位姑娘迅速回房梳妆,随我等出去迎驾。”
“荆国夫人要来?”杜秀昭低呼一声,下意识看了姜瑟瑟一眼。姜瑟瑟却没有回应她的眼神,只垂眸应道:“是。”
女官也没功夫理她们的心思,只扬声道:“现在开始,大家都动吧!”
身在房中的许如湄听得外面声响,有心起身察看,但人还没下床,便见两名宫女已经端着托盘立在门口,道:“许秀女安,奴婢们奉命来为您梳妆。”许如湄放弃挣扎,叹气道:“进来吧。可能要麻烦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