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六月的毒日头,张太医跟在太监身后往乾清宫去,心中对乾清宫那边这么快就收到他治好了章贵人的消息还挺惊讶。张太医过起太医院单间和钟粹宫之间两点一线的生活之前,是知道太医院的御医们经常往乾清宫跑的,据说是因为这次瘟疫爆发的地点就在京城,皇上非常重视如何能抑制瘟疫的扩散,时常召见太医院医术最高的御医们。
张太医一边往乾清宫走,一边还在不断自我怀疑,他不过治好了一个章贵人而已,居然也有资格参加这种谈话了吗?要知道,一对一治疗和防止疫情扩散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呀。这个时候把自己叫过来,难道是他之前许下“希望太医院院判觉得自己医术尚可”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事实证明,张太医还是太甜了。到了乾清宫之后,张太医还来不及表达自己对同僚们阔别许久的想念,就被领到了一张病床前。带他过来的太监冲着他笑得很和善,“这位大人,把脉吧。”
后来张太医回想起那段时间来,已经记不清那个太监具体长什么样子了,但还能隐约记起那个笑容凉飕飕的,让人一不小心好像是提前到了冬天。
张太医低头,那只伸出来的手已经瘦得青筋格外突出,五个指甲全是粉色,指甲末端白色的月牙儿一个也不见,一副很长时间没好好补养了的样子。但从这双手上带着茧子的位置还是能看出来手的主人一直是养尊处优的,因为只有握笔的地方有些薄薄的茧子。
张太医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他抬头往那人的脸上看去,透过床边只放了一层的帐幔,张太医果然看到了一张自己这辈子都牢牢记得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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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太医的心里是如何崩溃,这里先不表。只说云苓这边,玉燕感染时疫的这段时间,云苓身边的事情大多都是玉蝉处理的,这天,钟粹宫刚解了封,玉蝉就上前禀告道,“娘娘,章贵人说要来谢恩呢。”
前段时间云苓下令要把章贵人穿过的衣服都煮过晒过之后才算洗完,但这时候的布料的染色技术实在不怎么样,平时用冷水洗衣服都禁不住布料掉色呢,前段时间用滚水一烫,章贵人报废了一大批里衣。云苓听说之后就让人送过去了不少能贴身穿的布料,尤其她听说有的染上时疫的人会有浑身疼痛的症状,送过去的布料都是轻薄柔软的。之前最里面的那个院子没有解封,章贵人也不方便过来道谢,现在身体一好,就马上往云苓这边来了。
云苓连忙让人进屋,在章贵人行礼之前就把她按到椅子上坐下,语气中带了一点点埋怨,“虽说时疫是过去了,你的病是好了,但这大暑天儿,外面热得很,你又何必这么折腾?”
章贵人有些不好意思,“这段时间,妾是只管养病的,却连累得娘娘费了多少心思?如何都该过来谢谢娘娘的。”虽然一开始章贵人也觉得云苓蒸煮她贴身衣物这件事过于小心了,但等到后来她身体缺水,太医都说救不过来了的时候,贵妃娘娘却还在尽力帮她拖延时间。章贵人也没想身体还没好就往云苓这边来给她添乱,只是自己既然都养好了,那无论怎样都应该过来拜谢一番的。
云苓笑着陪她说了一会儿话,见章贵人的身体果然没什么大碍了,就让她回去了,“你这身体,再养一段时间也不是什么坏事。既然皇后娘娘已经免了咱们的请安,你就专心在屋里补元气吧。”
章贵人听话地出了钟粹宫的正殿,正好和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撞了个正着。姚黄冲着章贵人行了个礼,章贵人微微侧身,点了点头,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钟粹宫的门禁刚一放开,坤宁宫的姚黄就来了,见章贵人基本上除了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外也好得彻底了,又顺便确定云苓是真的没什么不好的地方,这才步履匆匆地回坤宁宫复命去了。
云苓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皱了皱眉,将玉柳叫过来,笑着道,“今儿突然想吃素汤凉面,你一会儿去御膳房要一份,多放芫荽,要酸甜的……”要求一大堆,总之要多琐碎就有多琐碎,又要了几样凉拌的黄瓜、圆葱等,这才让玉柳出去了。
单看云苓那附带一堆条件的菜单,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点的是什么难得吃到的东西。
玉柳也知道云苓的意思,带着小宫女往御膳房的方向去了。
其实云苓如果真有什么想吃的东西,一般是用玉燕传话的。太医已经给玉燕诊过脉了,确定她的时疫已经完全好了,现在云苓之所以让玉柳出去,就是想知道自己封宫的这段时间紫禁城里有没有大消息。
结果玉柳带回来的消息还真不算小,根据玉柳的话,最近皇上得了时疫的消息已经瞒不住了,想来也是,皇上可能因为犯了头疼病三五天不上朝、不见大臣,但不能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什么都不做吧?司徒晖得了时疫,现在是连批阅奏折都困难,时间久了,大臣们不怀疑才怪。
既然消息瞒不住前朝,那在后宫里就更瞒不住了。当初刚得知司徒晖有可能患了时疫之后后宫嫔妃们的情绪有多激动就不提了,总之,云苓的钟粹宫解封的前两天,大皇子刚刚和弟弟们一起隔着乾清宫的宫门和司徒晖说过话,但据说司徒晖的应答已经只有单音节了。
云苓想到司徒晖的情况可能会不太好,但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不好,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说出了钟粹宫封宫之前的事情,“御医不是一直在乾清宫吗?”
玉柳的眉头紧紧皱了一下,虽然松开得很快,但云苓还是能从里面看到担忧的情绪,就听见她声音轻轻的,好像是怕被谁听到了一样,“太皇太后的情况也不太好,之前留在乾清宫的御医有一半被拨到了那边……”
云苓一愣,自从司徒晖登基以来,太皇太后在后宫中仿佛就成为了一个符号,平时省事得很,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过,没想到这次竟然也感染上了时疫。
见云苓没有出口询问,玉柳主动往前面走了两步,趴在云苓的耳边悄声道,“不过,娘娘不用太担心,最擅长治疗疫病的御医都在乾清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