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菁菁走到角落里,在那张仅能面对面各坐一人的小桌子前坐下,两人的面孔相距不到五十公分,但对方的脸依然像是躲在一团浓雾里面,无法看清他的样子。
服务员走过来,问她要喝什么酒水。她看见服务员神色正常,显然没有注意到坐在对面那人的异常,更不会感觉到这个角落里散发出来的如地狱般的死气和冰寒。
姚菁菁知道这是精神的作用,迷雾作用于她的意识,梦境和现实结合,叫人虚实难辨。此人的精神力之强前所未见,这倒激起了她的好胜之心,三年来的辛苦努力终于有了可以试验一下的机会。
她平静地点了一杯冰柠酒,调整好呼吸,意识集中在那团迷雾,精神像一张拉开的弓,随着弓弦绷紧,周围的空间越来越清晰。她可以看见迷雾里那张脸上结痂的疤痕、脱落的死肌和新生的皮肤,好像一只正在蜕壳的老蝉。但最令她关心的却是斗篷里下面露出的红色卷发,虽然酒吧的灯光影响色域的分辨,但她还是联想到了她从太姥姥坟前捡到的那根被研究所的副教授断定为三千年前的欧洲红发人种的头发。
姚菁菁还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然而她的精神支撑到了极限,也依然无法构建起此人的一个清晰的五官轮廓,并将他存储到大脑的记忆当中。不过那团死气倒是正在减弱,她从他身上感觉到了由死到生的挣扎。
那人用手指上的卷曲的长指甲轻轻敲了敲桌面,喉咙里发出沙哑的仿佛生了锈般的声音:“不错,谁教你的?”
姚菁菁知道这是他真实的声音,而不是通过精神产生的直接意识,但听起来却比刚刚意识传递过来的声音更像是来自地狱,让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镇定心神,回答道:“没有人教。”
这个回答倒也不算说谎,因为除了最初青木的点醒,三年来就只有候彪和她切磋。她不愿随便在陌生人面前说出青木的名字和教她精神力的秘密,何况青木已经走了很久,久到她已经把他埋在了心底最深最深的连自己都看不到的地方。她现在想起他的时候,只会想起一根木头,一颗长青的树,一个永恒的不可捉摸的追忆。
然而,在强大的精神力量的交锋中,她还是无法隐瞒心中所想。
“咦,一棵树?”那人显然有点吃惊,“是不是这一棵?”
姚菁菁的意识里看到了一棵树,树下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树梢隐约可见一只黑色大鸟正展翅而飞。
这个场景她非常熟悉。她想起太姥姥家里失窃的那张照片,这不就是照片里的场景吗?只不过眼前的树更真实,可以清楚地看见虬结的树枝和枝头累累的桑果,但树下的两个人依然和照片里一样模糊,可见这人也没见过他们,因此只能还原树而不能还原人。
“没有人能无师自通到你这样的程度,我原本以为是树下的人,没想到是这棵树。”那人说。
姚菁菁再次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测,把那根头发丝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问道:“你是谁?”
那张隐藏在迷雾中的死气沉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干枯的如同沙漠中的碳化的梭梭草一般的手指掀开头上的斗篷,露出一头半枯半新的头发。
“我是圣地守护者拉美西斯,你也可以叫我红胡子。”那人说。
姚菁菁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听过。她看了一眼那张奇怪的脸说:“可你明明没有胡子,你只有红头发。”
拉美西斯用长指甲摸了摸下巴,“唔,胡子掉了,要修复起来不容易,再等等吧,这不重要。”
姚菁菁并不在乎他有没有胡子,问道:“你为什么要挖我太姥姥的坟,我太姥姥的尸体哪儿去了?”
拉美西斯重又戴上了斗篷,说:“为什么你会以为是我挖走了坟里的尸体呢?我要它有什么用?”
“就是你挖的坟。”姚菁菁说。
“如果不是我怀疑,我也不会去看一眼。”拉美西斯的手又握住了酒杯却并没有要喝的意思,手指轻轻地有节奏的敲击着玻璃,“你再看看你姥姥,哦不,是太姥姥,额,你们中国人的辈分可真是分得复杂,好吧,看看你太姥姥的照片吧!”
姚菁菁便又看到了太姥姥的那些照片。她知道这是拉美西斯通过记忆在这个类似实景梦一样的空间里展现出来的,细节比她自己回忆还要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