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无洙心里白眼翻上天,努力挣扎着想醒来,可惜梦境不由她做主,很快便被沉沉地拖到了下一段里。
同样在殿内,相差无几的摆设,熟悉的人……不同的是,对面那位这回终于换上了龙袍。
裴无洙深深吸了一口气,冷不丁笑出了声,越笑越大,越笑越厉害,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是你,是你让人奸了她,是你命人杀了她,”裴无洙缓缓开口,把字字句句都咬得再清晰不过,多少厌恶与憎恨,就这么从轻缓的语调里流淌了出来,“是你一杯毒酒送走了她……她们都,都是你做的。”
裴无洙觉得这实在是太好笑了,笑得几乎要站不住,最后干脆缓缓滑坐到地上,情不自禁地锤地大笑。
殿上人的脸色却似乎比殿下癫狂欲疯的裴无洙还要难看,抿唇沉默良久,才在那愈发尖利的惨笑里缓缓开口,艰涩道:“五哥,我只能说,这些事皆非我所愿。”
“福宁郡主的死我事先并不知情;云归,那时候我没想杀她的,是她自己……贵妃娘娘的事,我很抱歉……但,但那确实不是我的意思。”
“裴无淮,”裴无洙不笑了,冷冷地抬起眼,面无表情地仰头望着殿上,难掩厌恶道,“在你心里,我是不是特别蠢?”
——蠢到都现在了,还拿这些鬼话来糊弄我。
殿上人在裴无洙极深厌恶的眼神里狼狈难堪地住了嘴。
“陛下,”裴无洙按住腰间嗡嗡作响的青崖剑,名剑有灵,知她心中戾气,再这样下去,她真要控制不住了……裴无洙恳切建议殿上人道,“你杀了我吧。”
殿上人心神大震,久久不能言语。
“你是先帝遗诏指定的正统继任者,我若杀了你,朝堂必乱,天下百姓遭殃,”裴无洙拍拍身上灰站起来,心平气和道,“所以你最好趁现在赶紧杀了我,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五哥,”殿上人心惊胆战地看着裴无洙怡然自若的神色,哑然良久,才艰涩道,“你是不是,已经不想活了……”
裴无洙轻蔑一笑,不屑地弯了弯嘴角,笑着道:“关你屁事。”
殿上人僵站良久,突然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手脚发抖地从御案里翻找出一份已经写好的圣旨来,颤抖着递到裴无洙面前,艰涩道:“五哥,你别留在洛阳了,去南边吧,去岭南,去铜仁,他,他的尸骨就葬在梵净山里,你,你不是一直在找么,你去看看吧,留在那边,好好活下去,就……如果一定要恨的话,就恨我吧。”
“你当年真的不该去甘泉宫的,”裴无淮的两颗眼珠又黑又深,如一滩死沉的淤泥,那里面渐渐弥漫起层层叠叠的绝望来,几乎能叫人溺毙其中,“是我害了你,是我毁了你,恨我吧,五哥,好好活着恨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五哥,你不是蠢,你就是心太软、人太善了,像我这样恶心的烂人,你以后应该看也不看一脚踹到边上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我没想到最后会弄成这样,我真的,真的,从来都没想过去害你。”
清晨,日光,大亮天,华央殿。
裴无洙躺在自己奢华的黄花梨嵌玉围子大床上,顶着两只熊猫眼怀疑人生。
一来怀疑自己当初看那本最后到底是看了个什么寂寞,二来怀疑这些该死的梦是不是以后都不打算放她晚上好好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