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同学,不,既然是谈公事,我还是称呼您为三井先生吧。” “我认为我们现在聊的仅仅只是有关于你的私事,幸子同学又何必一定要弄得这么生分呢。” “要不要跳槽换公司的确是我的私事这没错,但是它却不光关系着我一个人的生活,试想如果我就这样跟公司解约了,那么公司就将会面临重新分配资源跟将现在围绕着我工作的经纪人与助理重新安排工作的问题,所以这既是私事,但却也是公事。” “这都不是问题,幸子小姐。”三井坐回原位,抿了一口杯中的果汁,道,“正是因为艺人在合同期在解约会对事务所造成一定影响,所以才有「解约金」这种东西的存在啊。我都听说了,你与李氏娱乐公司目前还满打满算剩下五年的合约,每年李氏给你开的固定年薪是每年300万日元,也就是每个月25万日元,这笔钱是不管当年艺人销售成绩好坏,最后都一定会发的。但是让人所不能接受的是,他们居然要从你的广告代言、电影电视剧片酬,演唱会票房,专辑售卖等工作收入中抽走七成,整整七成呐。来之前我已经让会记为你算过账了,如果你现在下决心和李氏解约的话,那么各项违约内容加起来总共是每年两千万日元,也就是说五年的合同,你大概要赔李氏总共一亿日元的解约金,而这一亿日元,我私人替你出了!而且以后你到我们事务所来,无论是广告代言还是专辑的发售收入,我们都将会以公司与艺人五五分成的方式来进行分配,并且向你保证,你今后的每年的收入都将只会高于而绝对不会少于你在李氏时的收入。” “三井先生,这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我不能这么做,我不能。李先生是对我有知遇之恩的人,并且也是因为有李先生出钱请老师来教我钢琴,我才最终能够考进艺大深造的。我喜欢音乐从来都不是为了钱,而仅仅只是我喜欢音乐,我喜欢拿着麦克风,喜欢摄像机围着我转的感觉,我喜欢它。我想要一辈子做我喜欢的事情,那就是我认为的幸福,而不是要赚多少多少钱,让自己变成多么富有的有钱人,那根本就不是我最想要也不是我最需要的;我只想当一个歌手,一个演员,我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在我老了以后可以被将来的人们称之为一个歌唱家,音乐家,又或是一个好演员……哪怕在我死后很多年,都还会有人记得我……记得我曾经来到过这个世界,偶尔打开它们的唱片机……或许那个时候他们不会再用唱片机听歌了,但不管他们用什么机器来播放唱片,只要他们喜欢听我的歌,那么我便可以死而无憾了,这种被人们所认可感觉……这种有人为你而着迷的感觉……这种感觉三井同学你能够懂得吗?你能懂我吗?而且我要告诉你的是:如果我今天可以因为你的几句话而忘记李先生对我的恩惠,去背叛他的话……那么你又怎么敢保证将来的某一天我不会再因为别的什么人而背叛你呢……你要如何保证呢?而且我真的很好奇有关我在李氏的合同细节你到底是从谁那里听说来的。” “看来幸子还是幸子,”听完她的话,三井不光生气反而还很高兴的笑了起来,“我原以为你就算是拒绝,也会用很委婉的方式来拒绝我,
可没想到你说起话来竟还像以前那样直接了当。六年过去,原来这张相片中依然保持着最初的纯粹的那个人,竟是现在坐在我对面的人,是你。” “除了工作跟休息的时间外,我几乎没有其他的私人时间,所以如果要保持纯粹,那么唯一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与那些复杂的,脑子里总是在打别人主意的人有太多的接触。这样,大概就能在这压抑的都市中保持不变,至少稍微减缓一些,让镜子里的自己变得陌生的进度吧……三井同学不觉得现在的你,改变的不仅仅是外貌而已吗?其实就算你的外貌改变的再多,我也本该能一眼就认出你来的……但是每天早上照镜子时候三井同学难道一点都没有发现吗?你眼睛里的东西,那个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它才最为恰当的东西,它应该变得这么的陌生,又或者说,它在我们分别后的我所未知的……甚至是你自己都未知某一天里,它在那天就已经死掉了。而现在在你的眼睛里所存在的,只不过是一个新的更替,这种更替并非是蝉虫破茧,由一个旧的躯体重生到另一个躯体的新生,而更像是灵魂离开了躯壳,剩下的便仅是看似新生,却实为行尸般的空洞了。” “幸子小姐骂我是行尸?” 三井低头一笑道。 “我没有要辱骂谁的意思,既是多年的老同学我想你对我应该是足够了解的,我从来都不喜欢恶语伤人。”幸子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丝毫不拿他当财团公子,而只当他是一个曾经的朋友跟老同学。“就像之前三井先生说的那样,正因为我们是同学,是朋友,所以我们才会用跟别人不一样的说话方式来交谈。假如我们从未相识,那么这些话我是不会说的。人都是会变的,那没什么,但热忱之心不能丢。三井君的眼睛里所失去的东西,我想我现在能够找到一个词来表达它了,那个词就是「温度」。你的眼眶中仿佛镶嵌了两颗冰冷海洋中的黑珍珠,虽然美丽但却异常寒冷,就像你无论跟谁说话都那么的彬彬有礼,但语气却是这样的冰冷,缺少着一份真挚的热情。你真的已经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三井同学了,虽然不久服务生就会将我们点的菜端上来,虽然我的经纪人告诉我无论如何都要陪你吃完今晚的晚宴……但是在说完这样的话后,我实在不觉得我还有任何可以说服自己觍着脸留下来,再坐下来与你一同用餐的理由了。希望下次见面,是在街头的偶遇,而不是再像今天这样的晚餐邀请了。”电脑端:/ 幸子拉上外套的拉链,从果汁壶中又倒了一杯橙汁,端杯饮尽。 喝完,她拿起放在一旁空椅子上的黑色背包,在三井的目光注视下,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推开包厢大门,一口菜饭都还没来得及吃,便就此告别了这场豪华晚宴。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三井闭上眼睛,这才在心中懊悔到,为何自己不等吃完饭以后再向她提跳槽的事情。这下好了,下次再想请她,只怕是很难了。 …… 幸子走出包厢,正好遇见前来上菜的服务生,见到幸子从包厢中出来,服务生先是有些诧异,但立即便微笑着寻问到:“小姐是在找洗手间吗?” 幸子没有回答,笑了笑从包里取出几张钞票放在了服务生送餐的推车上,道:“这
是付我自己点的那三道菜的钱,抱歉我赶时间,多出来的部分就不用找零了。麻烦替我转告三井先生一句话,刚才在里面我忘了跟他说;通过收买别人身边的工作人员来获取她的工作情报跟合同细节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希望他以后不要再做了。另外麻烦替我跟他说声‘再见’。” “小姐不留下来用餐了吗?”服务生问。 幸子这一次什么也没说,走到电梯门前,轻轻按下了墙上的按钮。 她坐着电梯一直降落到了一楼,离开了这家豪华但却无比冰冷的酒店,在街边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罐咖啡来为自己提神。老实说忙了一天之后的确是有些口干舌燥,饥肠辘辘了,这也难怪她刚才在上面时会连着喝了这么多橙汁了。 她需要咖啡来为自己提神,不然待会在车上自己就会睡着,还要麻烦司机大叔来叫醒自己,她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大多数大和人都是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喜欢被别人麻烦的性格。 因此在东京这个大都市里,大多数人们的性格都是很冷漠的,他们的日常生活中在某种程度上都是很压抑的。但并不是说因为这种大和式冷漠的存在,所以让人感觉到压抑,这样一种因果关系;而正是因为压力的存在,所以人们才变得冷漠。放眼世界,冷漠这种东西并非是东京又或是大和所特有的“风土人情”,而是在很多地方都存在的。 而东京人真正所拥有的,那所谓的性格上的“专利”;就是他们虽然很礼貌,对待陌生人时也很友善,但骨子里却很难真正把对方当成自己的朋友,由陌生人到朋友之间,在他们看来相隔的可不仅仅是「点头之交」与「熟人」两个阶段而已。就算已经成为朋友,但若想要真正融入他们的生活中,其实也仍然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他们喜欢跟人保持距离,身和心,双重距离;不是万不得已,绝不会去打扰别人的生活。当然凡事总有例外,对于一片拥有上亿人口的土地来说,若没有那么几个臭虫的话,难不成它真是人间的天堂吗?一个在梦中都不一定存在的东西,又如何能够出现于现实之世中呢。 幸子坐在计程车上,望着车窗外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行人跟更远的高楼,从很早以前,她就深深地明白了想要在这样的大都市中立足,并且闯出自己的名堂,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情。但她一路咬着牙坚持到了现在,她做到了当初给自己定下的专辑总销破一百万目标,在去年更是拿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唱片大赏奖项,并且在年末第一次登上了红白歌会的舞台。 她已经越来越接近自己想要的成功,并享受每一场演唱会时台下观众们的加油声,和他们的掌声欢呼声。就算未来的某一天人们不再喜欢自己这种风格的艺人,蒲池幸子这个名字不再被新一代年轻的人们所熟知,另外会有一颗更加闪亮的星星代替自己成为人们眼中的光…… 曾经的那些美好的回忆,亦都永远烙刻在她的心中,那些掌声欢呼声,以及专辑签售会上粉丝们脸上的表情:期待或紧张,笑颜或泪颜。无论再过多少个夜晚,她都永远会记住,这些对自己有着最纯粹的喜欢的,最可爱的人们。 …… 除了一个真正疼惜她,珍爱她的恋人以外,她似乎什么都已经
有了,也什么都已经得到了。 以她今时今日的艺人咖位,以及其它内在或外在的优秀条件,如果她真的下定决心想要找一个容貌,才华,人品都与自己所相匹配的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但却为何25岁了却还是孤独的在这无情的都市打拼,找不到一个可以倚靠的肩膀呢? 说来说去,这么多年了,还是她自己在为难自己,始终走不出曾经那段带给过她无限美好的感情,忘不掉那个她生命中那个第一个真正进入自己心里的人。直到现在,她都还一直相信着自己的“阿真”是因公殉职的,而殊不知他不光根本没有死,还早已与另外一个女人结婚生子,过着锦衣玉食的王爷生活。真不知道如果她知道这些,该作何感想,怎样面对。 但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那么到那时候,她倒是真的可以放下曾经的一切,开始自己新的恋情了。但依现在的情形来看,似乎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真相了。 但对泰宫殿下而言,假如自己不能给予她真正的快乐与幸福,那么「放手」,不正是最好的选择吗。皇室是一个大牢笼,它所囚困的不只是身,还有心……它禁锢人们的思想,泯灭人们的个性,使非皇族以外嫁入皇室的女子都变成那华丽笼子里的一只金丝雀。 当今太子妃殿下够尊贵了吧,可那又如何,她一样不能乱说一句话,乱走一步路,她最初想要成为优秀女外务官的梦想,也就在她踏入这个金丝笼的瞬间,随风而逝了。 启殿经常对玄月说,自己这一生中唯一真正对不起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纯子,是的……是纯子,而不是幸子。 永远也不会犯错的他,做起任何事来都仿佛有属于他的一套正义凛然的说辞,但唯独对纯子,他做的太过决绝、无情,用心太过狠毒。 对幸子,是放手;对纯子,却是占有。占有了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名字,容貌,身份,甚至是生命……然后重新将它赋予另外的一个人。也正是从那一天开始,启仁在通往至高龙座的道路上便只能一往无前,再也不可以回头了。 长桥砖落,道路坍塌,身后已无退路,若不能向前翻越一道道绊脚坎,拦路墙,便要跌落悬崖,沉入汹涌浪涛,万劫不复…… 启殿没有对他的朋友耀之说谎,他的心中的确扎了一根刺,但那根刺不是幸子,而是纯子。这或许也就是为什么一贯冷面无情的他,竟会在未来登基之后,在他人生的后半生里,对高松宫家如此特殊照顾的原因了。 …… 计程车上,尽管喝了咖啡,可她却还是累到在车上睡着了。 驾驶座上的司机戴着一副白色口罩,听他的鼻息,似乎他最近有些感冒。他抬目望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幸子,不知是因为道路维修,还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前方的十字路口明明应该左转,他却选择了直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