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姐来第一个电话的时候,乔乐乔正在冀北的大农村里,穿着黑衣黑裤黑鞋,胸前别着白花,和众人一起追悼金丝楠棺材里的老太太。

    这是喜丧,老太太活了九十六,一天夜里撒手归西。据老太的孙子万总说,老太太没有别的喜好,就喜欢每天晚上躺被窝里戴上助听器听广播,最喜欢听的就是乔乐乔的《怡笑茶馆》,爱她的嗓子爱得都不行了。这次请她来主持追悼会也是为了老人家的遗愿。

    乔乐乔,市电台文艺频道的一个小主持,每月工资扣除五险一金后还剩6852元,远低于母校毕业生人均收入。如果直播的时候少放了几秒的广告或者出了其他问题,这个数也拿不到。仗着在电台混的这点儿知名度,她主持过各式婚礼、野鸡车展、城乡结合部的楼盘剪彩、十八线小县城商场的开业典礼,量变引起质变,靠着这个她愣是挣下了一套北四环的小两居。

    门口是蓝白纸糊的二丈高大牌楼,院里四周摆满了花圈挽联,乔乐乔站在院中间用当地方言追溯老太的生平。作为一个非职业相声演员,乔乐乔擅长倒口,北方各地的方言都能说上几句,钱到位了,她自然得让人家满意。老太生平最大的功绩就是生下了七子五女,子女都很有出息,她站那儿一个个地数逝者子孙的成绩。

    风吹过,沙粒进了她的眼睛,留了几滴泪。

    出殡是64杠,三班倒,一共192个人轮着抬棺材,金丝楠的棺木套上软绣缎的棺罩,上面绣着松鹤万寿图。全套的纸人纸马,旗罗伞盖,光单夹皮棉纱四季衣服就糊了上百套。人群浩浩荡荡,头尾差了竟然有半里地。

    乔乐乔凌晨五点就开车上了高速,不到七点到的老太家,八点发引,直到下午三点才结束。

    三十万块劳务费给的是现钱,装在路易威登的老花包里。乔乐乔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的劳务费。

    “您能不能给我一个便宜的袋子?我自己没别的可以换。”

    “这个您直接带走就行。万总说了,如果乔小姐不喜欢这个袋子,到家直接扔了就好。”

    齐姐来第二个电话的时候,乔乐乔正在乡间路口的加油站加油。等她打完电话,发现加油站的大姐正在拿着95号油枪加。

    “大姐,您这儿是没98号油了吗?”

    “你这车没必要加98的。”

    “您再仔细看看,这不是帕萨特……”

    “你怎么不早说?”大姐扫了她一眼,接着换98号油枪开始加。

    乔乐乔食指和中指在额头上敲了两下。她不是个低调的人,就不该开低调的车。有买二手辉腾的钱,再加点儿完全可以买全新低配的宝马五系了,这个别人肯定认不错。小乔决定吸取教训,顺从自己的心意,改天把车喷成明黄色,铁灰色实在太低调了。

    路上遇到堵车,七点多才到市里,存完钱乔乐乔火急火燎地赶到了直播间,每晚九点到十点半,电台有她一个固定的节目《怡笑茶馆》,节目的大半时间都在放相声,除了当代的录音,还有从台里资料馆搜罗到的老唱片和钢丝录音带,她的主要作用就是见缝插针地进行相声科普。

    到齐淼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客厅的CD机里正放《游园惊梦》。

    “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落地台灯发出橙红色的光,齐淼穿着绣花的真丝睡袍仰卧在丝绒沙发上,左右腿交叠着,脚趾上的鲜红很是晃眼。小乔要是个男的,早就把持不住了。可即使她是个女的,也得承认齐淼是个美人。

    不过这美人说出的话就不太有格调了:“小乔,我听你说昆曲多高雅,就买了张CD听。听来听去,这不讲的就是古代版一夜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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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吗?睡过一觉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了,大家闺秀也太没见过直溜黄瓜了!”

    乔乐乔忙活了一整天,只吃了一套煎饼果子,还没加蛋,现在饿得要命,桌上摆着草莓奶油小蛋糕,她拿起来就吃,边吃边说:“要真在这方面见过市面,那就不是大家闺秀了,那是青楼名女支!再说了,昆曲的雅不在故事,在唱词,就一臭流氓,也能唱出风流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