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是在《江帆访谈》轮岗是吗?感觉怎么样?”
“前辈们都很专
业,也很友善。”乐晞诚恳地说。
杨佩盈点点头:“这是我们台的惯例,所有频道都是这样,刚入职的新人,不管最终去哪个部门工作,一开始都要先轮岗试用三个月,熟悉一下各个岗位的业务,为以后的工作打好基础。你不会有点失望吧?”
“怎么会?我可以跟江老师还有各位前辈学习到很多东西。”这话并非完全是客套之词,这工作于她依旧环绕着一圈新鲜感和理想抱负织就的神圣光环,每天晚上直播倒计时响起时的澎湃心潮仍未退去,她在控制间里不同机位的屏幕上看见江帆在演播室里从容不迫运筹帷幄的样子,也依旧会感到钦佩不已。
“对,一定要跟主持人多学习,这对你以后做主播会很有用。”杨佩盈说,“江帆我就不用介绍了,想必你对她也很熟悉。能有一档以自己名字命名的访谈节目,她自然是我们资讯频道最资深的主播之一。”
乐晞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嗯,我刚来台里没多久,对很多业务还不是很熟悉,职业规划也没有很清晰,以后多跟各位老师们学习,慢慢摸索自己的职业方向吧。”
咖啡厅里刺耳的凿冰声暂停了她们的交谈。杨佩盈看着眼前的女孩,不动声色地喝了口冰水。这女孩,漂亮却不自鸣得意,聪明而懂得分寸,自信又不刻意卖弄,懂人情知世故,却又与她保持着得体的距离,不至于显得圆滑谄媚。她美得不忧不惧,不卑不亢,这反倒让她在这群芳争艳的名利场有些与众不同了。然而,能将这言行的度掂量得如此恰到好处,又何尝不是城府深沉呢?至少她在二十四五岁的时候做不到如此周全。杨佩盈心想:这女孩以后绝非池中之物。
冰块被哗啦啦地掉进了冰桶。乐晞放下了手中的咖啡:“说起来,师姐你毕业之后有没有回去过学校做演讲?”
“我们学校人才辈出,哪里轮得到我演讲。”杨佩盈笑说。
“师姐你又谦虚。”乐晞说,“我前阵子回去过一次,感觉变化还挺大的,明明才过了两年多。”
“是啊,现在整个内地发展都很迅速,每一秒都在发生变化。”
“嗯,我还挺怀念大学那段时光的。”
“我的话,感情会比较复杂吧。”杨佩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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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佩盈今年不过34岁,却时常觉得已经走完了一生。
她曾感恩天主让她生逢台湾传媒行业的黄金年代。借着这股强劲的东风,天资聪颖的她18岁就在传媒界摸爬滚打,大学刚毕业就签约了岛内最大的电视台,随后扶摇直上,不到三年就坐稳当家花旦的位子。她觉得自己幸运极了,甚至在跨年歌会上由衷感慨:“上天待我不薄。”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的事业到达巅峰时,却被一个隐婚的海归富豪欺骗感情,陷入了一桩轰动全台的婚外恋丑闻,大好前程毁于一旦。
沉寂了两年之后,她自知在岛内已难翻身,便来到内地另寻出路,一面读研究院,一面在寰宇稳步耕耘。此后,她花了五年多的时间,终于重新站在了顶峰。
来内地这么多年,她早已深谙这个圈子里的游戏规则和言论底线。她知道在哪些问题上可以犀利批评或幽默调侃,比如就业、交通、糟糕的空气、医疗资源、教育和学术不端,也懂得在哪些问题上应该适时闭嘴甚至讳莫如深。她可以像外科医生般精准地把握两岸关系的脉搏,拿捏言论的尺度,正是这种对新闻和政治的敏锐嗅觉为她拿下了晚间新闻的黄金时段,以及一档《对话两岸》的时评栏目。在她诸多字正腔圆的学院派同事的影响下,她的台湾口音开始变淡,她用手机支付所有的账单,活跃于内地热门社交媒体,在休息日去朝阳公园跑步,热衷于乘坐高铁旅行,拥抱付费和共享经济的热潮。
时常有人说她已经变成了地道的内地人,她却觉得自己从未融入这座城市,也许是因为根植于骨髓的某些微妙的差异,也许是因为一些不快的经历——其实,跟许多人一样,她的“北漂”之路并非是一帆风顺的。
她读研究院时,正值两岸关系紧张,她因为一句无心的评论被揪住不放,当年她在台湾节目里的一些言论也被曝光。一时间,她被扣上台|独的帽子不算,甚至有好事者还挖出了她的婚外恋丑闻。有一个学期,她几乎被所有的同学排斥,在寰宇的实习也很艰难。那时她以为自己的职业生涯已经结束,最后却硬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她就是在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认识了乐晞。那时,这位学妹不过20岁出头的年纪,如同挂着晨露的玫瑰般娇艳明媚,又难得聪明勤奋,年纪轻轻就拿下了当年的主持人新人大奖,一时在学院里风头无两。而她那时的境遇却像是落水狗般狼狈,如果不是在酒席上偶然遇见,她们在学校里或许不会有任何交集。
那天,她被几个同在寰宇实习的前辈拉去聚会,她本想借机与他们熟络一下,不想酒过三巡,两个不怀好意的男生就开始对她动手动脚。她隐忍不发地躲闪,脸上快挂不住的时候,一杯冰水冲那两个男生脸上淋了过来。
她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乐晞就将她挡在身后,对那两个喝得满脸油腻的男生说:“帮你们醒醒酒,还没醒的话我们可以去派出所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