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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刚亮,正是集市热闹人多的时候。
在那人最多的菜市场旁挂着几个人,耷拉着脑袋乌青的手脚露在袖子外面,看着就吓人。在不远处的墙边贴着一张告示,告示上画着几人的样貌,道几人与柯尔什密谋倾覆宁国,其中还包括一个为了当皇帝许诺将西北部十六座城池送给柯尔什的皇子。
换皇帝和被占领是两回事,这他们还是分的很清楚。所以不过两个时辰,这些死尸下面就被扔了一堆破鞋、烂菜叶子、石子等物。
不想又一天的早晨,市场门口的尸体还没撤下去,就有活物来给他们泄愤了。
一长串囚车从皇宫里赶出来,一个囚车一个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都是宁姓一族的后人。囚车队伍的最前面,开路人一手铜锣一手锤,沿路高声喊:“宁氏罪犯巡街,闲人避让!”
宁氏作为盘踞宁国最大的一股势力,上下五代人绵延至今,老少有百十来人。羁押的囚车从街头排到街尾,比宰相嫁女的十里红妆还要壮观。百姓们从来只见过官员被流放,从来没见过皇帝一家被流放,推推挤挤站满了街边巷尾,阁楼上的木窗也被推开,一个个脑地挤着看。
囚车周围还追逐着流氓地痞或是小孩,追着囚车凑热闹,嘴里还说着不干不净的词。
一旁围观的人见一长串的囚车里还有几个孩子,不禁怜悯道:“怎么还有孩子?”
即刻有人冷笑一声:“孩子又怎么样?去年冬天他们连夜抄了胡家,那惨叫声,隔着半条街都能听见,第二天那胡家的死人流水一样往外抬,不少女娃娃身上连块遮羞的布都没有,浑身青紫!今年的刘家、袁家、邹家和王家……不往远了说,就说三个月前,那菜场前,别说孩子了,襁褓里的奶娃娃都被当街摔死。”
不知从何时起,皇城上下都变成战战兢兢的。那些大人们可能是因为说错一句话,也可能是被谁说了一句坏话,皇帝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给盖了个莫须有的罪名,阖族上下被送去流放或是斩首台。殷实一些的商贾时不时便要多出个“租赁”“税务”之类的债务,家中有娇妻、待嫁姑娘的更不敢轻易出门。
在皇帝的“感召”下,天子脚下跋扈四行,当街强抢的民女能凑齐一个连。
“要我说,判个他们秋后问斩最好!”
周围响起一阵应和声。在这些应和声看不见的角落里,有几人捏紧了藏着的长剑。
程锦骑着马走在最前面,清冷的目光直视前方。
人们对这个传奇到非人的姑娘抱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态,既畏惧又崇敬。以至于程锦打头走过街道无一人敢出声,直到她的背影走出好远才敢交头接耳的讨论。
看不见尽头的囚车一路摇摇晃晃,穿过皇都最热闹的集市,绕过低矮腐臭的土胚房。宁国的皇都就像一面丑陋一面光鲜的半面人,尤其是老皇帝的□□下,土胚房的奴隶们白天里侍候主子锦衣玉食,晚上回到昏暗的泥房子里吃糠咽菜。巨大的落差让这里充满着愚昧的愤怒与最原始的恶意。
囚车经过这里时,一个妇人忽然冲出来将一盆刷锅水泼到囚车上。囚车里一脸惨白的女人兜头淋了个透,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一阵污秽不堪的咒骂声。
妇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咒骂,粗糙的手抓住囚车,追着囚车跑,骂的脸红脖子粗,不甘的眼泪往下掉。
随行的士兵担心她被囚车绊倒将她赶到一边,妇人就追着车骂。她可能是分不清自己的仇家,逮着一辆骂一辆,她到一个人的囚车前时,看见她手里拿着个亮亮的东西。那东西被高高举起,最后狠狠的刺入自己的脖子里,鲜血喷涌而出,引起围观群众的一阵惊呼。
有个囚犯不堪受辱,自伐了。鲜血淌了一地。
有一个声音说:“虽说他们没有几个好的,但也不能说全是坏的……”
人群一阵哗然,泄愤的咒骂声小了很多。
“那什么也不干,在一边看着难道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