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子相夫
第一六o章岳母
徐俊英和媚娘回到徐府,已是亥时,马车直接从侧门进入,驶至垂花门停下,徐俊英走过来扶媚娘下车,媚娘却将睡着的恒儿递给他,然后自已跳下来,徐俊英两下里一瞄,见二门处值更的婆子们都看着呢,忍不住想说她两句,媚娘正眼都不看他,只吩咐奶娘和夏莲照顾好恒儿,自已一拧身子走开,翠喜和翠怜赶紧跟了上去。
媚娘不想看到王妈妈和翠思指挥百战他们将车上物件卸下来的场面,看了心里窝火,今天把所有人都拉出去,尽量多地带了随身物品,衣裳、金银首饰,甚至刚从宫里得到的赏赐,一古脑儿都搬上车,原想借嫂子产子的机会,在娘家住上一段日子,想法子暂时不回徐府。她在秦宅拖拖拉拉,刻意躲开徐俊英,甚至张靖云、灵虚子告辞离开她也不出来相送,只字不提回候府的话,很积极很尽心地陪护在嫂嫂冯氏身边,和秦伯卿抢着抱两个新生的侄儿侄女,还让夏莲翠思张罗着找个新木桶,打热水给恒儿洗澡……好不容易捱到天黑下来,以为在娘家是住定了,谁知徐俊英有意无意地在秦夫人面前说了一句:
“母亲病着”
沉浸在巨大添丁喜悦里的秦夫人猛然清醒过来,立即放下孙子孙女和儿子,亲自敦促媚娘回候府,媚娘推说带着小孩儿不好走夜路,住一晚明天再走,秦夫人抱过兴奋了一整天的恒儿亲了亲,说道:
“不怕恒儿父亲是带着千军万马的将帅,有他护着,哪路神怪敢拦你们?候爷是一家之主,你管着府里事务,有老太太在,亲家太太又病着,为娘若留你们住下,于礼数不合——赶紧儿回家去,好生服侍你婆婆是正理,待三朝时再来瞧看一下,还带恒儿回来”
不由分说,非要将她打发回候府。
媚娘一百个不愿意跟徐俊英回去,她原本的顾忌是秦伯卿和恒儿,现在秦伯卿考也考完了,恒儿归到她身边,皇帝皇后欠她的人情,她有了一点主动权,要先闹将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天子脚下,徐俊英敢把她怎么样?又能把秦家怎么样?这些天她想过了,名声算什么?家族荣辱不应该由她一个弱女子来背负,牺牲她的自由和幸福,成就一个家族的繁华兴盛,她又不是真正的秦媚娘,做不到这么伟大。秦伯卿有才学本事过硬的话,自然能荣登榜首,不需要依赖妹妹的夫家,说起来徐府权势再大,在某种时候也只能起到锦上添花的功效,总不能造就一个状元吗?要那样的话,徐家老六何必也去参加会考
她不信那些所谓的名门贵胄,就没有一点丑闻怪事让平头老百姓去论说,假如她和徐俊英闹和离,所引起的舆论和影响总比当年靖国公府宠妾灭妻,逼走长子来得轻微些吧?时过境迁,人们谁还有空回头去评说那件事?张府那算是丑闻,她只是和离,而且那是有理由的,徐府奉懿旨另娶新妇,难道还不许她这旧人离开伤心地,图个清静?只要徐俊英合作,一起小心收藏起媚娘和徐老七那点私情,相信这件事很快便会烟消云散。
她已经对三个月盟约失去了信心和耐心,徐俊英的所作所为,引起她的警惕性,要娶新妇的人,何必顾忌外人如何看待他们现在的夫妻情份?很快就要弃了的,应该逐渐冷淡才对,他倒好,短短几天里,猛然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当着客人的面,腰也搂了,手也牵了,这具身体可是老七的人,他不介意,她身上还起疙瘩呢文锦轩漏雨,他不客气地入住上房,人前人后维护夫妻关系,甚至跑仙客来去给陆祥丰施压,强迫人家认姑爷,他有毛病吗?媚娘冷静地思量了一番,得出结论:他没毛病,是自已太天真了妄想徐俊英能像现代人那样,娶新老婆,就必须舍掉旧妻子,一心一意对待新人,本朝男子娶妻纳妾的观念再正常不过,徐俊英又岂能例外?不动清华院那两个贱妾,或许有别的原因,不代表他不喜欢妻妾成群,细想起来,他还是放不下秦媚娘,根本就没有诚意放人,与自已的口头约定,无凭无据,随时可以推翻。
现在两个人住在一间房里,关起门来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直觉他人品有保障,但凡事讲底线,太过轻信毫无防备不是她的作风,她不能任由他这样掌握主动,步步逼近,某天他忽然出尔反尔,否认盟约,她不是吃亏大了?
想算计她,留住她的身心,得看那人具不具备必须的条件,在她眼里,徐俊英是好人,是个好男人,但他不是她想要的男人
秦夫人紧握住媚娘的手,把她带往前门,徐俊英抱着恒儿跟在秦夫人身侧,一边谦恭地和秦夫人有问有答,一边提醒岳母小心脚下,又教桃儿把灯笼打好,恒儿也来凑热闹,抱在徐俊英怀里,却俯过身来一手揪住秦夫人肩膀,想从外祖母身上攀过去找媚娘,徐俊英把他拉回来,拍拍他笑着说:“恒儿不许顽皮,仔细抓坏外祖母的衣裳天黑不好看路,你母亲可抱不动你,还是为父抱着你好些”
恒儿看着他说话,很乖巧地伏在他肩膀上,秦夫人见状,高兴地笑了,心里对徐俊英这个贤婿愈发喜爱。媚娘却极不爽快,在门口阶上站定,抓了秦夫人的手臂一阵乱摇,撒娇卖痴,使出前世对付妈绝招,一会说肚子疼,一会说累得快死了,不想走,秦夫人只是不理,还当着徐俊英的面,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脑门,教训道:
“做了母亲的人,反不比从前懂事为娘自小教你的那些礼仪规矩,都给忘了……候爷好性情,凡事迁就由着你,为娘岂有不疼你的?更不能怪你,与王妈妈说过了,让她帮着你重新记起,看来她做得不够好,等为娘闲空些了,亲自去跟你们住些时日,再好好教导你。为娘可不偏心,儿子和,女儿和儿媳,都是一样疼爱看重,候爷前阵子是太忙,如今手头事务理顺了,能够关顾到你和恒儿,又时常抽空回来看我,他是国之栋梁,早成功名,仍能恪守礼仪教养,对父母长辈孝悌恭敬,性情倒比你还要温顺,到底是世家子弟啊,品质不同一般,能与候爷成为夫妻,是你的福份为娘甚为欣慰,也十分放心,依你以往的性子,为娘无需忧虑什么的,如今却不能不担心你对候爷多有冲撞”
媚娘借助娘家暂避时日的希望彻底破灭,对秦夫人生出点怨气来,这位慈爱温婉的娘亲有那么点攀龙附凤的意味,这个可以理解,天底下就没有不想女儿嫁得高门,安享富贵的父母,可她太过份了吧,完全站在徐俊英一边儿数落自已的女儿,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又是徐俊英搞的鬼,平日里定是没少跑来秦宅,向秦夫人献殷勤,博取好感。
以女儿的身份,她没少为秦家操心,秦伯卿为了妹妹的死,千里迢迢陪着母亲回京,来来往往险些送命,秦夫人也是又病又弱,她有机会出候府,就大着胆子跑出城去寻找灵虚子,险些惹毛齐王,搭上一条性命,好歹救治了一家人,如今都好了,秦伯卿有一个健壮的身体,秦夫人气血充足,面色滋润,说话的语气都有力得多,可是她竟然为了疼,不回护女儿,老天爷,这算什么道理啊?
媚娘负气上车,徐俊英挡在翠喜翠思前面,一手抱恒儿,一手扶她上去,然后把恒儿递交给她,看着她轻声说道:
“不可如此你竟然连告辞的话也不说一句,岳母会难过的”
媚娘白了他一眼:“又不是我的岳母,我管不着”
徐俊英瞪着她,不能说什么,只好转身吩咐翠喜上车陪大奶,自已走到秦夫人面前作揖陪不是:“岳母见谅,媚娘确实累了,上车坐着就不肯动,小婿一并代她向岳母辞别了”
秦夫人含笑抬手虚扶他一下:“为娘的怎会不懂女儿?她那一场病之后,完全改变了性情,一切都源自候府,该在候府复元。女儿好与不好,我心里有数,为娘的当面不宠护女儿,贤婿是聪明人,料能体会得此中用意,往后要多担待些,疼惜她和恒儿,能做的我尽量做,只为求得你夫妻幸福美满”
徐俊英微微怔了一下,深深俯下身,长揖到地:“岳母大恩,小婿铭记在心以往候府如何,媚娘母子如何,小婿不得而知,为国为家操劳奔波,对妻儿有所亏欠说不得。但如今小婿回来了,从今往后心里眼里唯有她母子,请岳母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