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叁腾向来是个看得开的人。
月色如练倾洒长安,醉春居下蜿蜒小河如缎带一般淌过夜色,尹叁腾撑着下巴视线越过一座座屋瓦,不知怎的竟是想起了故人之言。
既是故人,也是长者,恩比泰山重,其之所言够尹叁腾回味一生。
——你向来看得开,此乃一件好事。但世人看开之后无不遁入空门,虽你同我在山上修身养性,可我看得出来,你心系红尘,不甘于此。
尹叁腾失笑,不由望向被自己放在一边的佩剑,剑柄和宁颂的依偎在一起,明明是个没有感情的死物,但竟生出了相依为命的感觉。
他不由抬起头,望向了那小小少年。
真是个风光霁月的小郎君啊。
柔和的面庞没有一丝戾气,眉眼间的光芒又独具少年之锋芒,眼神澄澈又不像是杀过人的修罗,单说她说富贵人家的女气公子,尹叁腾断然也是相信的。
“你望我做什么?”宁颂问道。
“有没有人说你像个女人?”
尹叁腾语气带着调侃,可宁颂听了却如临大敌,虽没有直接跳起来,可眼中却闪过了一丝杀气:“你胡说什么?!”
“瞧你这反应,莫不是你真是个女人?”
宁颂一掌拍桌,用了十成的力气,玉盏中的酒一瞬洒出了许多,她恶狠狠道:“女人不愿意被人说像男人婆,男人自然也不愿意被人说娘们唧唧的吧?我生气又有什么不对!”
她话音方落,雅间门口细碎的脚步声便也一瞬停了下来。
宁颂忿忿瞪了他一眼,自顾自倒了杯果酒没再说什么,尹叁腾闷着笑了几声,见对方如寒如刃般扫来的目光后,一瞬摆手做求饶状。
推门而入的春菊便恰好看到了这番场景。
相比上次在镇安府侧门时的失魂落魄,今日的春菊容光焕发,温柔的眼瞳中酿着笑意,任谁看去都会溺死在其中。
她气质脱俗,不像是这醉春居中的姑娘,单是往雅间内一站,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瞬间消散了许多。
“见过二位大人。”春菊跪地行礼,尹叁腾注视着她,想不通为何春菊会对自己和宁颂这般尊敬。
市井传言,朝廷是废物,护卫朝廷的人是废物中的废物——酒囊饭袋,饱暖思□□。
就算有简良为他们打下了个良好的印象基础,可春菊也远不会爱屋及乌到这种地步。
宁颂连忙让春菊起身,春菊含笑入座,先是为尹叁腾倒了杯热辣的酒,又要将壶嘴倒向宁颂这边。
宁颂这半大的孩子从未这么近距离看过女人,她看着春菊的样子,便在脑中幻想着自己长大了该如何,会不会也如春菊一般漂亮?
可见对方如若柔荑般的青葱玉指,眸中一瞬又生了许多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