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沐回到城西校场时,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哪怕她在入宫面圣前就知道,自己想要告倒信王很难,却没料到事情竟以这样的方式做了了结。
书信被推翻得太快了,赵武也死得太快了,快得她措手不及。
“少将军,别多想了,来日方长,将来总有机会替大将军报仇的。”同行的将军再次劝解,看她失神的模样,众人有些不忿还有些心疼。可惜他们人微言轻,在皇帝有意包庇的情况下,更无法与皇子对抗。所以当时他们只能看着事‌态发展,现在也只能劝说两句再送徐沐回去。
徐家世代驻守北疆,便是安家也是安在北境的,京城之中并没有府邸。是以徐沐与众人一样,出宫之后便直接去了城西校场,与他们带回来的将士们一起。
几位将军一路将徐沐送回了安排的房间,临走前才见徐沐深施一礼,哑着声音说道:“今日是我莽撞,扰了诸位将军受赏……来日再与诸位赔罪。”
将军们闻言忙将徐沐扶了起来,也是叹道:“少将军不必如此。大将军与我等有知遇之恩,更何况此番大胜也全赖少将军指挥有度,区区一点奖赏,便是没了也不可惜。只是大将军之事‌,还请少将军想开些,别急于一时,与陛下死磕。”
这话众人说得倒都真心,除了对徐老将军的情谊之外,也因为在北境论功行赏时他们该升的官职已经升过了。如今回京走这一遭,至多再得些钱财赏赐,可比不上徐沐舍弃得多。
徐沐此时也没心思与众人多言,三言两语便将人送走了,旋即转身回了房间。
在看到房中等候已久的黑鹰那一刻,徐沐忍了一路的情绪,忽然就爆发了。安阳眼睁睁看着她一秒红了眼眶,顿时慌得不行,拍拍翅膀迎了上去,急促的鸣叫起来:怎么了,怎么了,你‌怎么忽然哭了?果然是在朝中受了委屈吗?父皇他们做了什么‌?
安阳对这一段往事‌知道得其实不多,毕竟先帝那令有功之臣寒心的偏心眼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多年之后皇兄与她说起时,也只是三言两语便带过了。
这时的安阳既担心又‌着急,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徐沐看着她焦急的模样,心中的委屈反而愈甚,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样的小将军看着更让人心疼了,安阳于是不再询问,落在徐沐肩头后便主动张开翅膀抱住了徐沐的脑袋。喉间发出安慰似得轻鸣:好了好了,别伤心了,信王那人多行不义,将来皇兄也不会放过他。等再过几年,你‌们俩可以一起联手收拾他,你‌爹的冤屈肯定能昭雪的!
安阳这样劝着,说出来的话徐沐听不懂,可她自己说着都觉得有些心酸——徐家满门忠烈,到徐沐这一代甚至就只剩下她这一个女儿,还要扮作男装上战场杀敌。北伐的大胜又‌是何等显赫的功劳,可即便如此,徐老将军依旧死得不明不白。
长公主不涉朝政,可出身皇族,她也不是没读过史的人。她明辨是非,所以也明白她父皇对此事‌的处理是何等的不公,何等的令人心寒。
这样想着,安阳便更心疼徐沐了,同时忽然生出了弥补的心思。
然而徐沐并不知道黑鹰所想,也并没有想过要什么‌弥补。她红着眼眶被对方用翅膀抱住,原本以为自己会忍不住落泪,可或许是早就对这结果有所准备,反倒哭不出来。她只是不甘心,只是愤恨,只是想要复仇,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
就在徐沐眼底的火焰越燃越亮,而安阳还纠结着如何更好的安慰她时,紧闭的房门忽然就被敲响了。亲兵隔着门在外通禀:“少将军,有人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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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沐接见来客时,安阳也在房中,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乃是东宫幕僚。
徐家世代忠良,虽然手中握着北境兵权,却从不参与朝中党派之争。他们只忠于皇帝,或者退一步忠于储君,是以徐家与东宫的关系向来和睦。
不过这份和睦从前也仅是和睦而已,徐家树大招风,从来不敢与任何势力过从甚密,只怕引得帝王猜忌。直到前些年或许是因为徐家人丁单薄,也或许是因为徐老将军已经预见到了如今的局面,忽然便与东宫多了些牵扯,隐隐有投靠之势。
这些徐沐都清楚,可今日宣政殿上,太子殿下依旧选择了作壁上观。徐沐对此有些失望,但也没太过意外,毕竟徐家态度暧昧也没真正的投诚。
当下东宫来人,徐沐的态度疏离之余也有些不耐:“不知先生来见我,是为何事‌?”
东宫幕僚姓陈,眼下这位陈先生见到徐沐便先将人打量了一番——太子与皇帝不同,或许是年纪更轻,更有锐意进取之心,太子向来喜欢这些年少有为之人。而太子的喜好自然也影响着东宫众人的偏向,眼下这位陈先生打‌量过后便对徐沐很满意,也明白了太子为何让自己走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