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恒殊从飞速掠过的剑上跳下去的时候，脚步微微踉跄了一下，从来一丝不苟的雪白衣裳染了血。
那血不是东一片西一片，而是到处都有，活像被谁端着盆狗血淋了个从头到脚，给斗衡宗看门的弟子吓坏了，大呼小叫半天，一个跑进去通知宗主，一个凑上前搀扶。
那人一只手掌轻轻摁着门口的石狮子，血迹从脸上斜着飞过去，半边睫毛凝着血光，倏地抬起来，叫住了同手同脚跑进去禀报的弟子，“不必惊动宗主，这血不是我的。”
离得近的那个猛地刹住脚，犹犹豫豫的。
沧溟仙尊没有走到哪儿都带着一帮人伺候的臭毛病，不管在哪儿露面，都自带一层和别人隔开的屏障，连两个爱徒都只能差着一步跟在后边儿。
斗衡宗上上下下都感觉沧溟仙尊自带仙气，没他示意，小弟子还真不敢拿自己的爪子去碰，也不敢多问，只好客客气气的说，“仙尊，要不要弟子差人送点儿药去您房中？”
顾恒殊多看了他一眼，“嗯，挑点儿降燥去火的……本座中了火毒。”
小弟子偷偷抬起眼皮，对方没沾血的那片耳朵根果然有一抹浮红，他差点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沧溟仙尊一年四季板着张冷脸，跟雕了个玉做的面具挂在脸上似的，这这这，这诡异的颜色是他能有的？
那小弟子内心惊涛接着骇浪，没忍住多瞄了两眼，冷不丁和顾恒殊瞥下来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
他肩膀一缩，死死的低下脑袋，正巧看到仙尊袖子里边儿鼓动了两下，像藏着什么活物。
顾恒殊挑眉，手指绕过去轻轻一抚，那动静就消了。
“对了，”他一边走，走也不回的加了句，“顺便叫人送点水过来，本座要沐浴。告诉他们不用烧的太热。”
等送水的弟子走了，顾恒殊翻出来一套换洗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床上，还是那素白的颜色。
剑宗里边儿地位如他一般的仙尊，都很讲究仪容风度，头上戴的腰间配的，乃至衣服条纹的款式，颜色搭配，每个细节都要吹毛求疵，眼睛里容不得一根多余的线头。
顾恒殊没有那些臭毛病，他只穿白的。
白发冠，白外衫，白腰封，白靴子，连佩剑的剑鞘都是白的，衣柜里款式不一的几套衣服，除了白看不到一点儿其他颜色。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他只是洁癖得吓人，容不得脸上身上有一丁点儿不干净，但凡发现袖子上沾了灰，或者裹着根不知道谁的头发丝，他就要浑身上下好一阵不舒服——白色的衣服一旦沾了东西，最容易叫他察觉。
等帘子外面那群弟子三三两两走了，他关上门，在门窗上设了一层禁制，这样就算等会儿那狼崽子胆敢鬼哭狼嚎，外面也不会有人听见。
他挽起脏污的袖子试了试水温，还有点热，轻轻吐出一口气。
其实刚才他想叫的是冰水，但是现在已经是晚秋，用这玩意儿洗澡未免太奇怪了，只能凑合着等着水凉。
仔细的抹掉手指上沾染的水珠，顾恒殊有点出神，忽然袖子里的妖孽又动了一下，啪嗒往木桶上踢了一脚。
对方头一回感觉踢到了东西，自己也愣了愣，随即发了疯一样拼命往浴桶上挥爪子，袖子里面上蹿下跳蹦跳得不停，活像揣了只精力旺盛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