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时分,谷雨循例来书房送饭,他将饭菜一一布在窗前的圆几上,便来丹房唤他家大人用膳,却不想唤了两声都无人应他,事不过三便默然候在了屏风旁。
半柱香的功夫,宁道远低哑的嗓音传来:“小九呢?”
说的便是叶不寻,在门中弟子排第九位,也是东谷先生收进山的最后一位弟子。
谷雨道:“他不是被您指派到清凤殿了么……”还未说完,他察觉不对劲,微微皱眉,一焦虑便忍不住往屏风探出个脑袋:“大人,您不会又全服用了吧,可使不得啊……”
宁道远坐在长案前,衣襟整好,乌发还是直直垂落,显得精神格外不济,只顾闭目捏揉着眉心。
谷雨快步走近,扑通一下跪倒在他面前,泣声嗑头道:“大人,您别再服用那些丹药了,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西楚那边多少达官显贵都因此丧了命,您千万别犯糊涂啊!”
谷雨见他没反应,鼓起勇气抬头,又苦劝道:“您练的那些虽不是什么剂量重的长生药,可加了五石散之类迷惑人心的料,会让人废志,不能多食啊!”
宁道远神色淡淡地扫向他。
谷雨瞬间噤声,做好了要被罚去养马一天的准备,却见宁道远起身,分外平和地道:“可以用午膳了?”
谷雨愣了愣,点点头。
“嗯。”宁道远系紧了散落在案的腰带,走出丹房。
谷雨怔在原地半晌,才跟出去,看见一扇窗子已被推开,一道厚重的日光散在大人肩头,深沉的玄衣都被照得一身明亮。
大人低头看着什么呢?
谷雨走到圆几前,看菜都些凉,便说要去小厨房再热一下,宁道远转身说了句“不用”,然后坐在椅上拾筷吃了起来。
谷雨这才发现他没拿筷的右手攥着条两寸宽的锦缎,上面血迹斑驳,几乎要将白缎染成血色。
“大人!您哪里伤着了……”谷雨凑近,恨不得掀开他的衣襟看哪处受了伤,上下几个来回打量,他终于发现了右腿上暗沉的颜色,心中一惊,顷刻就要出门喊大夫来。
“柳谷雨。”宁道远斜了他一眼,“你这样大张旗鼓,要让全京城都知道我受伤了,然后再让所有要杀我的人都蜂拥入府么?”
谷雨重重拍自己的脑门,懊恼道:“瞧我这烂记性,我这就去拿药箱。”
一小会儿后,谷雨便背着药箱来了书房,宁道远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便停下了筷子,只在那里啜茶,谷雨蹲在他脚边,挽开他的裤脚给他上药,小腿上血肉模糊,几乎看不见伤口形状,衣裳都几乎粘连进肉里。
谷雨抽了一声冷气,边清洗伤口边喋喋不休地劝说大人少碰丹药,待他包扎好,放下裤腿时,便听头顶传出气定神闲的声音:“今日便把丹房拆了罢。”
谷雨猛一抬头,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家大人。
他的话几时这般管用了?
他正觉得反常,甚至狐疑这害人的丹药劲没过,转眼间宁道远抬手,一下下摩挲着带血的缎带,还将血缎凑在鼻尖闻了闻,似乎从血腥中闻出了什么沁人心脾的味道,轻轻勾起嘴角,忽地绽放了个好看又淡然的微笑。
“想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