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一下来,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忙得是焦头烂额。有人还说,你往街边的茶肆一坐,盯着街上的人看,走得最快、脚不沾地的,不是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就是这两处的差役。
在大理寺和刑部上上下下齐齐熬了几个昼夜后,一份极为详细的折子递到了咸宁帝的手里,删繁就简,毫无修辞,只陈述事实、结论和罪名,依然用了不止两万字。折子最末尾,则是经手此次案件调查和审理的所有官员的押字。
文远侯罗常父子一案,发生、收押、审理都极为迅速,主要是因为,他们依附的大皇子,恰好就是这次事件中的受害者,因此,从头到尾,无朋党敢伸手捞上一捞,或者故意拖延时间、阻碍审讯,甚至在咸宁帝面前说上几句好话。
整个折子将罗常父子的罪名条分缕析,包括各个事件中牵扯到哪些人,也都罗列得清晰明了。
咸宁帝将这份折子拿在手里,看了很久才放下,沉吟道:“文远侯一案,罗常父子罪大恶极,但不宜牵连太广,以免朝廷震荡。”
候在殿中的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以及轮值的谢琢都听得很明白,咸宁帝这是为此次判决划定了范围——
主犯之罪,罪无可赦,但其它情节不严重的从犯,罚俸、贬官就足矣。
“朕与老大,竟都被罗常父子蒙蔽了这么多年!”
这就是完全将大皇子干干净净地摘了出来。
一切恶事,都是罗常父子擅自所为,与大皇子李忱毫无关系。
在折子上详细勾画批注后,咸宁帝又温和道:“诸卿都辛苦了。此番整肃风气,还朝廷上下清明,是诸位之功!”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赶紧俯身:“谢陛下,这些都是我等职责所在。”
“嗯,回去好好睡个整觉吧,歇息歇息。”咸宁帝又点名道,“延龄。”
谢琢起身:“臣在。”
咸宁帝示意候在一旁的高公公将折子拿给谢琢:“罗常父子最后这道诏书,就由你来草拟。”
“臣遵命。”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不由暗暗对视一眼。
看来传言不假,这谢侍读确实深得陛下信任。
文远侯无论如何都是仅次于国公的二等爵位,诏书交由从五品翰林侍读草拟,怎么看都是颇受青睐。
谢琢逐字逐句地将折子内容认真看完,确定所有字句都已经记清楚了,才把折子交还给高让。
净了手后,他用湿布巾仔细将手上的水渍擦拭干净,才开始缓缓磨墨。
砚中浓墨深黑,映在谢琢眼中,静如渊流。
提起笔的刹那间,他隐约又听见他的父亲在诏狱水牢里的痛呼,看见了母亲得知父亲死讯时落下的眼泪。
不知咸宁九年的冬日,文远侯罗常在文华殿义愤填膺,声称“如谢衡这般通敌叛国、犯上谋逆的罪人,只剐九百多刀怎么够?必须要剐足三千多刀,才能以儆效尤,震慑天下不忠之人”时,有没有想过,他会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