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满意的人却不止刘辰龙一个。
王长盛怒冲冲地来到陈其昌下榻的宾馆前,刚要伸手扣门,又缩了回来。
他也是刚听说这个娘舅居然向市委建议任命刘辰龙为“六·二四事件”工作组的副组长,全权主管此案,最可恨的是,他当天还上自己到常委会上跟刘辰龙提点不同意见,现在又来这手,这简直就是当面扇了自己一巴掌嘛,叫自己以后哪有脸面见那些常委们?
要说这个娘舅是大公无私,出于工作,他王长盛第一个不相信。开玩笑,想当年他刚考入公务员系统的时候,何等意气风发想做一番事业?何等满腔热血想为民请命?还不是这位娘舅一步步把自己教成这样的?
他至今都还记得自己刚被提拨成科长的时候,向娘舅慷慨激昂地诉说自己要效法古之先贤,视功名利禄如粪土,以人生成就为毕生追求的时候,他娘舅的当头棒喝:“笑话,你要效法哪个先贤?韩文荆公都说了:‘汲汲于富贵,乃救世之事业’,你的风骨要比他还高?”
王长盛顿时默默无语了,他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在他眼里只知钻营的很庸俗的老舅是恢复高考第一届的北大中文系高材生,据说当年还小有诗名,也曾经是个文青。
他老舅看着他,眼神渐转柔和:“长盛啊,我不是不理解你,当初我也劝过你,让你不要走仕途,但你既然还是要走这条路,也就要遵守这里的游戏规则,不能不多长几个心眼,这里,是另一种战场啊!”
宾馆门口,王长盛从往事的回忆中醒了过来,长吐了口气,还是推了开门。
这些年的历练,他也碰过壁,吃过亏,心里早就认同了他老舅的话,官场确实是一个另类的战场。
正因为如此,自己更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拿去当炮使。
哪怕这个人是他老舅!
陈其昌正坐在真皮沙发上,?着茶,灯没开,窗帘也拉着,一层淡淡的茶气升腾中,只能隐约看到他的轮廓。
真见了陈其昌,王长盛原本的怒意一时不知道丢哪里去了,温顺如小绵羊般地轻轻叫了声:“舅舅。”
陈其昌似乎是早就料到他会过来,低低地“嗯”了一声,说道:“坐吧。”
王长盛犹豫了一下,开了灯,给陈其昌添上茶,这才坐了下来。
陈其昌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这是找我兴师问罪来了?”
王长盛这才大着胆子略带埋怨地问道:“舅舅,你怎么净纵容着刘辰龙胡闹啊?”
陈其昌手指习惯性地敲着桌子,不紧不慢地说道:“胡闹?我看你才在胡闹,我问你,你是不是在县常委会上大放厥词,把从我这里听到的一些东西拿出去乱讲?”
王长盛急了,说道:“那天我原本都请假了,专程跑到常委会去提一些不同意见,这不也是您叫我去的吗?”
陈其昌看着这个外甥,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我教你的东西你不知道都听哪里去了?我问你,我让你在刘辰龙赞同许卓然的时候,你要去适当表露出一些反对的意思,但我有叫你态度表得这么激烈吗?还把什么省委领导也搬出来了,万一刘辰龙被点醒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王长盛露出思索的表情,他当时也是郁闷久了,一看刘辰龙果然不出所料地提出了有悖上级领导的意见来,不由得嘴里少了把门,大放了一炮,现在冷静下来,却也明白了些。
陈其昌又说道:“你也不想想,如果当时刘辰龙被你一番话说动了心,顺势下台,故做无奈地换个风向,传到领导的耳朵里会留下什么样的印象?人家小刘书记那是坚持原则,你呢?”
王长盛胖脸上的汗水涔涔而下,陈其昌又接着说道:“你还是太嫩了啊,有些事要只说不做,有些事要只做不说,连这点关碍都没当清楚,你还怎么当这个县长?”
王长盛不敢争辩什么,轻轻点了点头。